第1章 牡丹劫·木棉生

  • 新聊斋
  • 楚原Cyoi
  • 1470字
  • 2025-05-12 16:04:56

一、血镜

谷雨日的铁锈味漫过南安府。杜丽娘对镜簪花,铜镜忽渗血丝,颈间牡丹胎记灼如烙铁。鎏金簪尖刺破皮肉时,镜面竟洇出“陆门婿”血纹——与父亲杜宝书房那尊炼魂鼎的铭文如出一辙,那是万历五年他弹劾张居正时,从谏臣血海里捞出的咒器。

“小姐,老爷赐的牡丹香粉。”春香捧珐琅盒跪呈,盒内粉粒突如活蛆扭动。丽娘腕间青烟未起,墙头白衣少年已掷玉击盒,玉佩纹路正嵌她胎记裂痕:“岭南柳梦梅,特来解陆家木棉咒。”

檐角青铜铃炸响,惊得书房内杜宝摔碎茶盏。他盯着掌心溃烂的血契纹——当年谏院同僚皆被木棉咒反噬,唯他借亡妻婉娘精血篡改《女诫》逃过死劫:“婉娘,当年若不借你血镇木棉,我早被《女诫》绞成齑粉……”话音未落,窗外牡丹根须已缠上《孝经》,叶脉间浮出谏臣骨血染红张居正轿辇的旧影。

二、焦尾

柳梦梅抚过客栈焦尾琴,琴腹突裂,飘出泛黄血书:“吾儿若见牡丹纹鼎,当奏《广陵散》。”署名陆婉娘。血珠触弦刹那,琴声震碎青瓷瓶,瓷片割开他后颈——牡丹刺青褪为木棉图腾,渗出张居正批红的《夺情奏折》残页。

“木棉籽该醒了。”他望向南安府七十二座贞节坊,坊柱裂缝正爬出带血裹脚布。更夫巡夜锣响时,坊底传来小翠泣语:“大人说……碎骨声越脆,转世福越厚……”

牡丹亭内,丽娘银簪插入青砖:“第三砖下,埋着吃人的鼎。”簪尖挑出血书那刻,杜宝剑锋已抵柳梦梅咽喉:“陆婉娘用木棉咒毁我仕途,你休想重蹈覆辙!”

三、离魂

焦尾琴弦忽缠剑刃,柳梦梅血染宫商:“此弦乃七十九位烈女缠足布所搓,听听她们的《离魂曲》!”

第一弦迸,贞节坊“节”字随寡妇肋骨折断声碎成齑粉;

第二弦裂,青铜印“班昭”铭在缠足女趾骨爆响中崩解;

第三弦绝,炼魂鼎被童养媳窒息的呜咽掀翻。

鼎中浮出幼年丽娘影像:女童正用木炭涂改《女诫》,“女子无才”旁绽开木棉花。婉娘残魂破鼎而出,金线绞住杜宝:“夫君可知,你镇住的何止木棉?”

四、木棉

方士白骨从轮回井爬出,每根骨上反刻《女诫》:“我本是昆仑牡丹精,被班昭后裔采血三百年!”七十九道虚影裂骨而出:

活埋寡妇撕其肋,骨粉凝成“悔”字碑;

缠足少女噬其趾,趾甲拼出“痛”字幡;

投井童养媳剜其目,瞳仁滚作“离”字印。

柳梦梅踏碎白骨,露出底层血契:“班昭写《女诫》是为护侄女,却被尔等曲解千年!”焦尾琴木突生新枝,婉娘血书绕枝成蕾:“木棉非花,是女子脊梁。”

烈焰吞没牡丹精时,其骨殖寸寸化为灰烬,灰中浮出数百女子剪影——皆是三百年来被《女诫》吞噬的魂魄。她们裹足布褪作飞灰,枯骨融成木棉根系,穿透南安府地底七十二座贞节坊。**

边疆女子月下绣木棉,深宅小姐撕碎裹脚布。金蝶衔走丽娘半魂,在她掌心烙下“敢”字。

五、余烬

多年后的元夕,京师地动。盗墓贼劈开首辅冢,棺内无尸,唯焦尾琴木生新芽,芽尖缠半幅裹脚布,“逃”字开成木棉花。碎碑间顽童嬉闹,掘出“陆门婿”青铜印,垫了私塾《女学新篇》桌脚。

更夫说子夜路过南安府,仍能听见金蝶振翅混着琴韵。春香倚在牡丹亭畔,指尖牡丹香粉簌簌而落——那些曾噬人的粉粒,此刻在她掌心绽作木棉絮,随风散入万家绣楼。

柳梦梅残魂立碑处,月光将露水聚成小楷:

“情字倒悬即为慎

敢将人血写天真

木棉花开碑裂日

方知笔墨胜刀兵”

碑顶木棉簪忽生新蕊,有人听见花苞绽裂声——

恰似婉娘咬断裹脚布那声“嗤啦”,在无数深宅绣楼上此起彼伏地回响。

【异史氏曰】

牡丹饮血三百年,方知最毒非妖,是冠冕堂皇的《女诫》;木棉裂碑一瞬,乃晓至刚非剑,乃不敢磨灭的“人”字。今观南安府牡丹亭旧址,野木棉穿透三朝石碑,花瓣层叠如历代女子折断的趾甲。噫!金蝶衔去的半片魂,早随旧碑入土,而缠足布琴弦,仍在月光下无声自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