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怎么会这样?
- 淡淡的生活,遥远的梦
- 利涌
- 2902字
- 2022-10-07 02:35:49
在宽宽的河湾里,他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水坑,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下午。
那时候他只有六七岁吧,也是初秋,他来到村边小河旁放羊,拖拉机机器轰鸣,有人正在用河水灌溉农田。
秋高气爽,空气里弥漫着微微清冽的味道。这是一片沙土地,几百年前或者上千年前,滔滔黄河从这里奔流而过。听人说这是黄河的姥娘家。他经常来这里放羊,对这里的一切算是很熟悉了。河流不是很宽大概二十多米的样子,是一条灌溉用的小河,有时候村里会组织村民挖河,为的是让更多的水流过来,利于农田灌溉。河对岸是另一个村子的田地,远远地能看到另一村子的轮廓,红砖红瓦,那时候还很少有蓝色铁皮的屋顶。对他来说河对岸就是另一个世界,遥远而陌生的世界了。
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兴致勃勃,右手牵着一只老母羊,老母羊身后跟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山羊。老母羊有长长的胡子,神态悠然,像饱经世事沧桑,慢慢的吃草,慢慢的踱步,吃饱了就慢慢的找一块舒服的地方,慢慢的咀嚼、反刍。他左手拿着不知何时从哪里捡的一截小臂长的短棍。
松开手让羊自己吃草。自己走到平时经常路过的那个小河分叉的地方,一时兴起,想测一测河水的深浅。他蹲下身子拿起棍子的一端向河水里伸去,突然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扎到了水里。也不知道平时浅浅的河湾为什么一下子变得深不可测。他整个身子淹没在水里,一霎时天昏地暗,双手拼命乱抓,两腿乱蹬。冥冥之中也许命不该绝,幸而离岸边不远,他的手碰到了到了岸边一棵草,一棵牛筋草,平时下地薅草他最厌恶的那种。他张开五指,死命抓住那棵牛筋草,用尽全身的力气慢慢的爬上岸,像一条落水狗,衣服上的河水啪啪往下滴露。很奇怪,他全程没有呼救,也许是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也许是性格使然。四下无人,天地之间只有拖拉机机器的轰鸣声响彻。寒冷、羞愧,旁边只有老母羊与小山羊目睹了这一切。
浑身湿漉漉的他像一个小贼跑到了家。自己偷偷换了一身衣服。当时他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父母,就当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灼热的太阳炙烤着他的全身,眼前的一切仿佛忽明忽暗。他揉揉眼睛,眼前的一切陌生而又熟悉,河岸边的芦苇青青而又密不透风,野生的涩涩秧丛生其中。芦苇的下边,偶尔有人扔的死鸡、死狗什么的,恶臭的气味让他反胃。他沿着河边艰难的往前走,踉踉跄跄,感慨着命运的难以琢磨,给生活稍有起色的他重重一击。夏末秋初的风吹过,他感觉到身边成群成片的芦苇、玉米都在嘲笑他。
三个小时前,他一个人开着车飞驰在将要完工的高速公路上。这条高速公路再过两个月就要通车了,他作为一名影视记录者,亲眼见证了这条高速公路从图纸到眼前宛如一条巨龙蜿蜒在这片田野之上,心里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这次来就是要拍摄记录这条高速的建设进度,准备回去做一条工程进度的专题汇报片,从市中心的公司到这里开车需要一个小时。最近公司影视部正在进行人事调整,人手不够,他作为刚上任的影视部主管就决定单枪匹马过来拍摄。最开始拍摄的时候每次最少来三个人。他觉得自己不论是航拍技术还是摄影摄像技术都足以应付,所以也没在意。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他早早的从市区出发,刚来的时候,天空还有一些乌云,现在,风吹云动,正是适合拍摄的好天气。他兴奋的拿出航拍器,这个航拍器是他们公司的重要拍摄器材,当时买的时候,耗资两万多,像放飞一只雄鹰。航拍器在天空中嗡嗡的飞行,他一边看航拍器,一边看着手里遥控器的画面。航拍器在空中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他看着遥控器中的画面,高速公路整洁的柏油路面在绿色的田野上高低起伏向远处延伸。田野里有雄伟高大的高压铁塔,远处有金堤河还有相伴而来的金堤,运送煤炭的铁路,或单个或一群的风力发电风车。一切的一切美的像一幅秀丽的画卷。他抓紧时间按下录制键,不断调整角度、高度、飞行方向,拍摄下一条条美丽的高速公路不同路段的航拍影像。
在一个地点拍摄完成之后,他抓紧上车,开车几公里之后又下车放飞航拍器拍摄。一路走走停停,他从这条高速的最北头拍摄完又折返回来。来到了这处高速路跟金堤河交叉的地方,这是一段高速的桥梁,地势比较复杂,桥梁旁边大概二十米处有高压线路。高速桥梁是南北走向,金堤河是东西走向,高压线差不多是呈东北西南走向。桥梁、高压线路、河流三条线路在此交汇,从摄影的角度说,内容丰富,如果构图够好是能够出大片的。他记得几个月前他的几个个同事在这一段确实拍摄出了一些还不错的影像。心里暗暗有一种较量,他想着自己一个人也要比他们拍的更好。鬼使神差,他停下车,拿出航拍器,快速的放飞,不断地调整角度,为了能拍出更有冲击力的影像,他不自觉的遥控航拍器靠近高速桥梁,然后迅速向后拉,突然,遥控器的界面上,避障雷达刚刚一闪,他急忙去看航拍器,只见航拍器飞速的撞向了高压电线,而后像一只中箭的鸟儿,无力的坠了下去。当时,他就傻了,他当时是在高速桥梁的西边,桥梁分为东西两座中间分开一米左右,桥面离地面有二十米左右,高压线在桥梁的东边,每座桥梁还有一米多的水泥护栏,他当时根本看不到航拍器坠落的准确地点。
在高速桥梁上,他脑袋一片空白,双手依旧手持航拍器的遥控器,呆立了有十几秒钟之后,他下意识的打开车门,上车,发动汽车,他想赶紧从这长长的高速桥梁上下去……
“你真是个呆瓜,干啥啥不成!哎……”脑海里又浮现出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愠怒脸色。从小到大,这句话像是父亲对他的诅咒般缠绕着他,让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向前跑两步,又悄悄地退三步。有时想,索性就这样了吧,还能怎么样呢?他凭什么呢?没关系,也没背景,学历不高,长相普通,扔到人堆里,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年龄也不大不小了。但,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又响亮的呐喊了,别人行,我为什么不行?!回首历历往事,他的小学同学有当作家的,就那个叫小兵的,从小跟他一个村,家在他家东边隔一条街,小学上下学一块玩的,高高瘦瘦的家伙。现在听说是个网络作家了,房子买了好几套。就那个上小学时,满嘴谎话的家伙,竟然当作家了。他想想就觉得可笑,想当初当时考初中时,成绩明明自己比那个叫小兵的优异的多。他的初中同学,有做电商发家的,去年还是前年,他跟着同事去拜访一家规模不小的电商企业,在一座相当气派的写字楼里,他们聊着聊着竟有些似曾相识,相互一打听,才发现是一个初中的,还是一届隔壁班的,其中一个合伙人还是同班同学。没想到他们这几年做电商做的顺风顺水,四个合伙人一人新提了一辆大奔,公司下边几十号人。高中同学有在省会城市买了两套房的,大学同学有在BJ做生意的。
凭什么自己不行呢?午夜梦回,他总是望着窗外的月亮喃喃自语,像一匹孤狼,恨不得跑到楼顶嗷嗷大叫。
胸中有一股气,支撑着他,让他不能倒下,也不敢倒下。
想起了去年,父亲突然生病住院,需要做手术,而当地的医院都不敢轻易动刀,他跟几个姐姐一商量,让二姐夫开车拉着父亲直接去了省会医院做手术。临做手术前,那个医生让他签字,说了很多不确定的风险,他害怕极了,还是咬着牙签了字。在省城的医院他陪父亲住院住了十多天,那天回家的时候,父亲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那哭声呜呜咽咽,仿佛一头受了伤的老牛。
从那一刻,他隐隐约约觉得,他心中有一座大山轰然倒塌,他身后再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了。往后,只能靠自己了,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