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希林遵照吩咐备马。公子小姐们一行六人的马全都喂饱了,洗刷干净,套上漂亮的马鞍。马儿知道要出门也格外欢腾。
在芙蕾纱大小姐的强烈要求下,少主和两名侍从都放了一天假,专门陪她出去玩。
希林把自己骑的老马也收拾干净了。这匹战马本身不错,可惜老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希林作为仆人,还要一路陪着他们,在他们玩乐的时候照顾马匹。
关于“游侠骑士”的提议,希林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谁的永生要生生世世当个马童呢?这里住得不错,但喝不到人血,又学不到成为骑士必备的武艺,少年下定了决心,要是不能调岗,他就辞职。
刚换上衬衣,他听到马厩外有人来访。不是侍女,是个男孩子。
“罗尔?!这么早,来看我吗?”
罗尔却是一身盛装,手握着骑士宝剑,气宇轩昂地站着,比平日训练的时候漂亮太多了。头发也涂得油光锃亮,胸前戴着闪亮的徽章,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喜悦。看来他早把“游侠骑士”这事给忘了。
“还没出发吗?那太好啦!大小姐的马在哪里?”
希林指给他。
“待会大小姐出门,就由我来牵马吧!”
“可我才是马童啊……”
“你有那么多马要牵呢,去忙吧。这事交给我。”
罗尔牵着大小姐的马,希林则牵着其他的马。等了一会,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少男少女一行人从城堡里走来。
芙蕾莎穿了条杏黄色的裙子,特地梳了精致的发型。她本来笑呵呵的,一定眼看到罗尔,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大小姐,我虽然还是见习,但我永远是你的骑士。同时,我也是你的仆人和马夫。请上马吧!”
罗尔夸张地行礼,惹得边上两名侍女偷笑。芙蕾莎既震惊又嫌弃,脖子一扭,正脸都不给他看。
“你怎么没去训练?你们见习不是每天都要训练么!”
“我今天休假了。尊贵的大小姐,你可能忘了,我们见习每个月可以请假一天,用来休息和自由活动。”罗尔自我陶醉地解释道。
“听闻大小姐要出游,我一定会恪尽职守、保护你的安全。”
这套说辞跟老骑士特莱尼斯惯用的客套话很像,果然是一脉相承。
“本小姐用你守护吗?笑话!我的马童呢?扶本小姐上马!”芙蕾莎很不耐烦地大喊。
希林抱着马凳,罗尔却抢先一步,半跪在地上给大小姐当人肉马凳。大小姐犹豫再三,最后一赌气,毫不客气往上一踩,侧身坐上马背。
罗尔分明是忍着疼没喊,脸上却还在笑。
看到这一幕,明眼人都知道了,这笨蛋在努力增进大小姐的好感。只可惜,就跟他习武不得法一样,恋爱这方面他也不得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笨”吧!
希林掩面转过去,不忍心看了。
卢克尔和格拉曼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最喜欢在这种场合取笑罗尔。少主没那么差劲,他不愧是贵族,对待每个人秉持公正,即便笨如罗尔也丝毫不嫌弃。
“既然见习罗尔也放假,就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少主邀请道,“骑上你的马,和我们一起出发。”
“遵命!”罗尔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希林带上仆人打包的好吃好喝跟在后面。他的马本来就慢,带了这么重的东西更走不动,离着前面的人越来越远。少男少女们有说有笑,沿着环城步道出城,边走边欣赏风景。
环绕整个埃塞斯城的步道修建得非常高,本身也是城墙的一部分。这是可供军队出入的宽敞大道,六匹马并行也不成问题。
步道顺着山势而下,向内可以俯视热闹的城市,街景尽收眼底;向外则是人工加固的山崖,笔直高耸,能眺望远处的农田。
坡道逐渐向下,越走越快。大小姐趾高气昂地冲在最前面,罗尔匆匆忙忙地追赶,“芙蕾纱,等等我!”
芙蕾莎嘀咕着:“真是被他气死了,这个家伙就不能安静点么!”
“哎呀,终于追上啦!”
罗尔庆幸自己的马跑得快,终于在城门口追上大小姐的脚步。芙蕾纱眉毛一挑,“哼,有本事一路都追上啊!”
她的金丝绒迈开轻盈的步伐,一溜烟跑没影儿了。希林只能跟着马蹄印走。他还安慰自己的老马说:“我们不着急,慢慢走吧。”
西北方向的岔路通往帕兰卡斯家族的避暑庄园。那里有一大片草坪,适合郊游野餐。安塞尔曾经带他偷偷溜进去逮野猪,希林认得路。
希林的速度慢了一个钟头,等他赶到庄园时,少男少女们早就到了,而且玩得有点累了。仆人们摆上丰盛的美食,就在户外野餐。这儿的花园比城堡的宽敞多了,花丛中回廊弯弯绕绕,一处凉亭十分惬意。许多小动物放养在树林里,时不时走来走去。更远处,是无穷无尽的山峦。
看到希林大包小裹地赶来,芙蕾莎高兴地喊:“本小姐的果汁呢,快拿来!”
包裹都是仆妇给他带上的,希林并不晓得每个包里都是什么。他把所有东西全都卸下来,逐一摆上桌子。有棋盘、有绣花箍、有点心,一个大玻璃瓶沉甸甸的,里面是早上鲜榨的果汁。
他们玩得开心,罗尔却因为不善言辞而怯场,远远地躲在一棵大树下。那边是水井,希林去汲水时顺便看望他。
“唉——!”罗尔长叹一声,一手搭在希林肩膀上面,垂头丧气的。“我该怎么办啊!”
“怎么了?”
“多谢你今日的美意,你不在的时候,我鞍前马后跟在大小姐身边,对她有求必应。可是她还是不开心,好像又生我的气了。”
“有么?”
希林觉得芙蕾纱无论生气还是高兴,似乎都是一个样儿,就是气呼呼、娇滴滴的,像十岁小孩的样子。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辈子都长不大。
罗尔有点魔怔了,来回踱步,反复自问道:“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啊!为什么无论我说什么、干什么,都是错的啊!”
希林忍不住笑了。
“你不要笑,你那么擅长哄她开心,快帮我出个主意,怎么能让她高兴?”
“我没有特意哄她,只是完成份内的工作而已。要不,你试着对她冷淡一点?”
“冷淡一点?”
“对。少跟她讲话,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即便不小心遇到了也不要搭理她。”
“这样可以?”
“嗯。”希林肯定地点头。
他倒不是有什么经验。以他的成长经历,从来都没有女孩喜欢过他。慢慢习惯了,也就没有烦恼了。
罗尔深思熟虑以后,决定接受这个建议。
“你说得对!如果我才是她唯一的烦恼,那么我的消失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快乐!为了女神的笑颜,我情愿付出生命,这么一点小小的代价何尝不可?”
“喂喂、你不要想太多噢!只是不跟她讲话而已,千万别自寻短见啊!”
“嗯,请放心。自戕乃是极大的罪恶,任何一位有识之士都不会寻此短见。”
“那就好……”希林松了口气。
“野蛮人,你虽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教育,却对神圣的知识有天然的领悟。你或许还不知道,却已经在践行骑士之道了。”
“啊?!”
“骑士的浪漫。”
罗尔解释道:“爱是思慕、是眷恋,是深情的凝视,却不留半点痕迹。我的爱纯粹而美好,只留牵挂的女神在心中,却不给他增添一点烦恼。这是精神上的爱呀,你比我理解得更深!”
希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得没这么复杂。鉴于罗尔已经把他的建议升华了,但凡再多说一句都是错的。他只得点头附和。
“这些……也都是老骑士特莱尼斯教你的?”
“对。每一位骑士都有这样一位精神上的恋人,不懂得爱,便不懂得救赎,无法自救,又谈何救人?”
“以前我只是一个粗鄙的乡下小子,初来乍到,是芙蕾纱在阳台上对我笑了一下,我才成为今天的我。我的骑士精神是她赋予的,我将会贯彻到底。”说这些的时候,罗尔心驰神往。
“我的专属仆人呢!”大小姐又在远处呼唤,希林急忙赶过去。
庄园的仆人们已经把大餐准备得充分,各种吃喝、点心一应俱全。大小姐喝一口葡萄酒,却还要专属仆人来给她倒。
芙蕾莎扇着小扇,话语若有所指。
“诶,你跟那个笨蛋很熟啊?”
“嗯。我刚来埃塞斯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一直承蒙他和他老骑士特莱尼斯的帮助,才有机会来城堡谋职。他们是我的恩人。”
“切。”芙蕾莎哼了一声,“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有没有背地里说本小姐的坏话?”
“没有。”希林如实作答,“他问我,有什么办法让你高兴。”
“什么?!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让他冷静一点,不要再找你说话了。”
“哈哈哈!”芙蕾莎玉手掩着皓齿大笑不止,“说的好!”
“他已经采纳了我的建议,最近都不会来叨扰了。但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传话让他回来。”
“哼,要你多事?退下!”大小姐头一扭。
但芙蕾纱讲话不总是字面上的意思,前一秒让希林退下,后一秒又让他去切一块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