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穗在泥浆里睁开眼睛时,星际战场爆炸的轰鸣声还在耳膜震荡。雨水裹着腐叶灌进衣领,她本能地翻身滚向右侧——这是她前世在虫族突袭中养成的战术反应,但十七岁的身体重重撞在槐树根上,疼得闷哼出声。
指尖掐进湿冷的泥土,她借着闪电看清自己纤细的手腕。腕骨处淡青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跳动,像藏着一串不安分的密码。三天前,这具身体的主人为了救落水孩童溺亡,而她这个战死的星际元帅,竟在粒子炮穿透胸膛的刹那,跌进了1983年秋雨滂沱的杨柳村。
“穗穗!”带着哭腔的呼喊刺破雨幕。穿蓝布衫的妇人踉跄着扑来,竹斗笠被风掀翻,露出鬓角斑白的发丝。舒穗下意识抬手接住斗笠,动作快得在雨中划出残影。妇人却仿佛习以为常,颤抖着用蓑衣裹住她单薄的身子:“高烧三天刚醒,怎么又跑到后山来!”
湿透的的确良衬衫贴在背上,舒穗任由母亲搀扶,目光扫过雨雾中的南屏山。某种熟悉的震颤从地底传来,像星舰引擎启动前的低频嗡鸣。她突然按住太阳穴,前世在指挥舱刻入骨髓的危机感应,此刻正沿着脊椎炸开细密的电流。
子夜时分,舒穗悄声推开木窗。
雨已经停了,月光泼在晾衣绳上凝成银霜。她赤脚踩进菜畦,脚踝没入带着凉意的泥土。蝉鸣骤歇的刹那,身体如离弦之箭掠出,夜风掀起衬衫下摆,露出的腰线绷紧成一张弓。三百米外的村口老槐树转瞬即至,树皮擦过掌心时,她借着月光看见指尖渗出的血珠——这具未经强化的身体,终究承受不住星际战士的速度。
西南方又传来那种震颤。
舒穗抓起晾在檐下的斗笠,朝着南屏山疾奔。腐殖土的气息越来越浓,林间飘起诡异的甜香。当她跃过第七个山涧时,月光正好照亮前方塌方的山体——青灰色石壁裂开狰狞的豁口,一柄青铜剑斜插在塌陷处,剑柄饕餮纹的眼睛泛着幽光。
“星际联邦第七舰队的军徽……”
她抚过剑格处的七芒星纹路,指尖突然传来高频震颤。这感觉太熟悉了,就像每次空间跃迁前导航仪发出的预警。青铜剑竟在掌心自动调转方向,剑尖指向山体裂缝深处,那里隐约露出石椁的雕花边缘。
发动机的轰鸣声撕裂夜色。
舒穗抱着青铜剑滚进灌木丛时,军用吉普的车灯正扫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副驾驶座的男人跳下车,军靴碾碎枯枝的声响显示出特种兵特有的节奏。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墨绿制服领口露出一截疤痕,像攀在颈间的蜈蚣。
“顾队,塌方区有脚印!”驾驶座的士兵举起手电筒。
光束扫过泥地上的胶鞋印,顾宸枭蹲下身,指腹擦过脚印边缘的苔藓。突然抓起腰间的56式冲锋枪上膛:“鞋印深度显示体重不超过45公斤,但步幅跨度……”他眯眼丈量石壁上的蹬踏痕迹,“这个发力方式,至少是五年以上侦察兵水准。”
舒穗屏息缩在阴影里,青铜剑的震颤愈发剧烈。她能清晰听到保险栓滑开的金属摩擦声,就像前世听惯了的粒子枪充能音。更糟糕的是后车窗飘来的雪茄味——甜腻的哈瓦那烟草下,藏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气息。
“老乡怕是吓跑了。”后座传来温润的男声。傅彦君推开车门,皮鞋碾碎一株野罂粟,金丝眼镜下的笑意比月光还冷,“倒是这青铜剑有点意思,滇王墓的陪葬品怎么会出现在……”
话音未落,山体突然再次塌方。
舒穗在巨石坠落的轰鸣中跃起,前世在陨石雨中穿梭的本能支配着身体。青铜剑划出诡异的弧线,精准挑飞砸向吉普车的岩块。顾宸枭的枪口几乎同时锁定这个鬼魅般的影子,却在扣动扳机的刹那瞳孔骤缩——少女凌空转身的姿势,分明是他在境外特种兵大赛上见过的秘杀技。
“别开枪!”傅彦君突然厉喝,手中怀表折射的月光晃过舒穗的眼睛。
这一瞬的迟滞足以让顾宸枭扑上来。两人在泥地里翻滚数圈,军用手电筒摔进山涧,最后的亮光里,舒穗看见男人锁骨处的旧伤——弹孔边缘的灼痕,与她前世在星际海盗头目身上留下的一模一样。
“你究竟是谁?”顾宸枭扣住她手腕的力道能捏碎骨头。
舒穗屈膝顶向他肋下,却在接触瞬间收力。这个角度本该是人体最脆弱的第十肋骨,但指尖传来的触感……她猛地睁大眼睛。男人军装下穿着特殊材质的软甲,这种复合纤维本该在二十二世纪才被发明!
傅彦君的脚步声从背后逼近。
舒穗突然发力拧身,青铜剑在月光下划出湛蓝弧光。剑身映出她苍白的脸,以及身后男人袖口闪过的金线——那是用缅甸金三角特有的双面绣技法刺的曼陀罗,她在星际缉毒局的绝密档案里见过同样的纹样。
“接着!”她将青铜剑掷向山涧,趁顾宸枭分神的瞬间挣脱桎梏。等两个男人追到崖边,只见剑柄上的七芒星在深潭里泛着冷光,而少女早消失在丛林中,唯有斗笠边缘一滴鲜血落在傅彦君鞋尖。
黎明时分,舒穗蜷缩在自家谷仓。摊开的掌心躺着从青铜剑柄抠下的玉珏,上面蚀刻的星图正与她记忆中的星际航道重叠。更令她心惊的是玉珏内侧的刻痕——那是用粒子刀才能留下的纳米级印记,组成一行小字:
【1985.9.17勐康口岸代号K】
屋檐下的公鸡开始打鸣,她将玉珏藏进母亲给的银镯暗格。昨夜那个毒枭身上的苦杏仁味,此刻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舒穗摸向枕下的《民兵训练手册》,封皮里夹着从顾宸枭身上顺走的证件——泛黄的照片上,年轻军官的眉目冷峻如刀,姓名栏写着:南部战区尖鹰特种大队,顾宸枭。
灶间传来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响,母亲正在准备腊肉炒蕨菜。舒穗闭上眼,星际元帅的记忆与村姑的身体正在疼痛中融合。她知道山涧里的青铜剑会被打捞,知道傅彦君会发现血迹里的基因异常,更知道1985年秋天的那场缉毒战,注定要把所有人的命运绞进枪膛。
晨光爬上窗棂时,她咬破指尖在墙上画了七个点。当最后一道弧线连接成星际舰队徽章,村口突然传来吉普车的引擎声。舒穗舔掉指尖的血珠,笑得像只发现猎物的雪豹——这场跨越时空的博弈,终于正式开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