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 寻路记
  • 故难
  • 5682字
  • 2025-04-19 21:55:54

正月初二,锣鼓奏响,他们头戴面具,身着兽皮,手执戈盾。

村里常说这戏可避瘟去疫,每逢大事,总得看上那么一会,但相较而言这两日最为正式。他们喜嘴上絮叨——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这几日常闲来无事,总会借口会到处跑去看看,毕竟机会甚少,眼见也稀奇,若硬要说谁家熟人会三天两头整个大喜日子。

讲句实在话,对于这种偏艺术的我看不太懂,可过过耳瘾着实不错。有时在家实在烦闷,听着七老八十的人在那唠嗑,时不时提你几句,想想就恐怖,所以我的选择一般是找个椅子躺着晒晒太阳,也好做去煞气之效。

“走啊,出去玩啊”一个女声道。我抬眸瞄了眼她,她一向如此,眼角弯弯,每每提些意见,总有贿赂的样。看着是个看温柔极的,笑起如春风拂面。谁知爱乱窜,上天入地无所不干,我有时会让她稍微消停点,但她偏不,活像个假小子。馊主意挂在嘴上,也不在少数。只记当时有人问“如何亲近自然”,她说“当个尸体。”

我常说姑娘家家,活的太随性,倘若一个收不住,可能会出了事,偏偏家里人向着她,觉得这样才逍遥快活。就由不得说,到整点我像老古董,到时我一天到晚的不是吃就是睡。

但若能长久如此,倒是个吉兆。

据说是父亲的老友去世时托付到我们这的,叫李归南,每当听到她的名字,我总会楞下,毕竟这名字甚是奇怪,粗略看那是感觉名字取得草率。若是细细瞧,那更不对劲了,若是找个算命的,那怕是会说这名字咱镇不住。所以爷爷喜给她取个别称,当然这向来随意,通常名字里取个字前面加个“阿”字便了当。

记得刚来我们家那阵,阿归哭得厉害,经常一个躲到房间。最长的时候,一天一夜都找不到她人,最后还是她自己出来的。那些个日子,最是熬人,甚至我嫌太麻烦,干脆和她一起哭——然后她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以为我也没人要了。后来,她渐渐放开了,也还是近几年的事。想想也是可怜,据说她出生不到两月父亲意外离世,母亲思念成疾,身体每况日下,后来是大伯一手把她提大,但没个两三年也去了,那时她也才七岁。在者说那些个亲戚也不敢轻易领养,毕竟谁想多添双碗筷,再加上那孩子看着像个煞星呢。

对于这一点,其实我们挺随意的,要说原因就是这事传的着实离谱。因为事实是她大伯现在还活着好好的,前些日子还见着了。只不过是少见,基本几年一面,有时也会松懈书信打个报告。要说他具体干什么去了没人晓得。

“陪我抓鱼去,我那篮子放旁边一天,只整到几条小的,现在旁边的几条鱼都快死了,也不见得再上一个”她双手叉腰,俯视着看向我,似有思索样。我连忙表示这个天能抓到那几条都是恩赐,不如直接去市场买点,也比坐等天黑好。要实在无聊,陪我坐下静静心,那也庄美谈。

她一脸严肃的和我说“鱼不重要,重要的是钓鱼的过程,这是一种很不错的感觉”后来她沉默会,许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占理,顿了顿道“倘若你不应,我找你妹去”。我一脸惊讶的看向她“你真没下线,她才五岁啊,别说摸鱼,她人都可以给你栽进去”。她顿时低头,抬袖遮脸,我呵呵一笑,佯装落泪,若不是见多了,还真信了。

“去的话,我吃的全给你;若是不去,信不信我告诉你娘,是你把家里的鸡毛拔光,去做毽子”她见我不吃这一套,便笑起来,满脸威胁。沉默片刻,我立马站起身,伸个懒腰,轻笑“家里一个不爱动,一个太小,所以你就逮着我使命薅对吧”。她瞄我一眼,嘲笑一般,昂了声,便领起路来。

我们这依山而居,有一条河自山上流下,也不知通向哪。很多些地,那河窄,一般仅是放一个板子,估摸着是年代久了,每次走都会吱呀作响,所以甚是磨脚。

忽的听到一声叫唤“唐留年,叫归南一起进来吃点啊”这声音听着甚是尖锐,不用思量,便晓得这是我二姨,她是个卖猪肉的,看样今天刚好宰了一头猪,脸上都带着笑。平些日子我见着她,她都是高挑着眉头,嘴两边耷拉着,常常坐那翘着个二郎腿,一坐就是一整天,每看见一两个熟人,都要吆上两句。有些日子,心情不错,遇见我就要给个说教,着实有闲情雅致。看样,今儿那肉实在新鲜,整个人就规规矩矩的站在那,一整个就是个欢迎的样。

我挠挠头,知道这又是个麻烦,便转头示意阿归先去,然后对着二姨笑道:“不啦,阿归那抓鱼,怕误了时,等着烧呢”

“这天整什么鱼啊,要不带点肉回去,包新鲜的”这个“带点”也是有点说法,我抬头看想他,笑意直达眼底。还真是带也是不带也是,无论如何都要耗好些时间。

“谢谢哈,不用劳烦了,今儿家里来客人,便自家杀了两只鸡尝尝鲜,何况今儿身上没带什么银两”想来,这话说的也是刻意,但这处处推辞劲,每每遇到,要和那些个长辈这般打趣,就觉得是个麻烦劲儿。

没大会,便打发了去。

微风吹动发丝,远处红灯晃动,喧嚷声杂乱无章。街头表演的,那舞狮亦是十分生动,常常在那驻足观望,竟是这般惬意。

我哈口气,抖尽满身寒意,挤过人群。恐怕这一次的气韵昂扬,又以“算了”完毕。于是匆忙跑了起来,担心她等急。

只见她蹲着那湖畔,缩成一团,也不晓得在看些什么。

等靠近些,才见她拿着石头往湖里扔,用力之极,像在宣泄什么,打破那原有的平静,溅起阵阵水花。再看桶里的鱼,早已死了大半。

“来了?咋这么晚,快冻死了,”说罢,思考会,又道“罢了,要不咱回去吧,怪冷的”她吸溜下鼻涕,哆嗦起来。

看吧,一会的功夫也便放弃了,好吧,我也没脸这么说。“那鱼呢”我长叹口气,也是白跑遭了。“不捞了。”说着,她提起那桶,一手用力,呈倾斜状,那鱼顺着水尽数流入湖中。

“怎么倒了?”

她嘴里泛着嘀咕“拎回去太累了。”

我沉默半晌,怪心善的。

眼见着气氛再一次归于寂静,心道:是又想起大伯了...我思考片刻,半笑道:

“那吃的还算吗”她回头瞪了我一眼,笑道,什么吃的?我不知道啊

我见她打头往前面走,便回头瞧了眼湖面,那鱼翻着肚皮静静的在湖里飘,我淡笑了声,又微微皱起眉。

不知为何,最近总感觉心悬着。我看着她,眼前的人似与环境融为一体,看着寂寞,在那茫茫寒风中她似仅剩一点,其他归于平淡。忽的,似有梅花飘过,伸手一接,瞬间化为乌有,原是雪至。

慢慢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头上早已落满了雪。我见她一直不语,担心道“阿归,你还好吗?”

她顿时停了下来,微微仰头,任雪落满脸颊,却是片刻时光。我向前走去,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你不觉得这样很风雅吗”雪落在身上,不像寻常之物,她和我说,许多成功人士,都这样做过,所以试试,万一这是成功必不缺少的一换呢。

“有些人的矫揉造作,你倒是学上了”我摊摊手,毕竟人家淋雪,图情醒。

“切,没意思,你带纸了吗?”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淡淡的铁血味,嘶溜一声,把鼻涕吸了进去。“好像淌鼻涕了”

是吗?我微微扶额,自嘲一笑,对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怕什么...“没有,受风寒了?叫你整这些情趣”言罢,我示意她赶紧跑起来,接着抬手遮面,越半个脸,示意这么做。然后开玩笑道:“你再不跑起来,这鼻涕就要过江啦”

她顿时后脚用力,踹向我,便一溜烟跑走了。

“幼稚,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哥!还踢我。”我气愤起来,却又笑了起来。

“嘿,也不见得你把我当妹啊!”

“那还能是什么?”

“你生生看我像个傻子”

“原来你有点自知之明”我默认的点了点头

“切”

...

追到家门口,人也早就没了,那两条腿迈的够利索,我幽幽的叹口气道“娘,我回来啦”

“回来就好,快去吃饭,都要凉了”一个中年妇女边说话,边教着一个孩子识字,那孩子看着连我腿都不到。

脸肥嘟嘟的,我记得这孩子从小天赋异禀,嗓音嘹亮,一天闹到晚,吵到邻里都不得安宁,要说这玩意是我妹,我第一个不认,只是我又说不得,只能弱弱的问“她叫啥名字来着的”

每当这一提,我娘就会说“你都问多少次了,还记不住,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了,她叫唐流岚...唐流岚,是你妹妹...”再加上一脸严肃的面庞,我便明白,这家我不能惹的人又多加了一个。

不过现在长大了,倒显的安宁些。讲些好玩的,这孩子虽然挺远精神,却是个怕人的,你和她混熟,她会跟在你后面“哥哥哥哥”的转,活像个鹦鹉,但只要一日不见,她就只会躲在娘后面,偷偷的看着,然后问你是谁?这效果堪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指着自己道“流岚,我是谁啊”

“哥哥”她暗戳戳的盯着我

嗯嗯,“我叫什么啊”

“叫兄长”她眨巴眨巴眼睛,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

嗯...也没毛病。

“那阿归是谁?”

“大姐姐”

“你喜欢谁啊”

她在那想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反而憋出眼泪,又是一豪嗓子,大声哭了,梨花带雨的...

“你给我吃饭去!”

我吓得一激灵,立马站了起来“收到,母亲大人...”

旋即,似想到什么,四处看看,映入眼帘的只有几座安静的房屋,没见得什么人,“娘,你看见阿归了吗”

“阿归?”娘片刻思索了下“刚刚回来,洗洗去了,身上全是雪,怕是要受冻”言罢,让我去灶房弄些粥,一会给阿归暖暖喝。

我嗯了声,便向灶房走去。

“傻小子,回来啦,这埋汰的,感紧把身上雪担担”奶奶看向我,手上的动作去不停,在那收拾着,“饭在过来,记得盛点吃了,记得给阿归的饭捎上”

我看着爷爷坐在炕钱填着柴,道了声好,便翻起锅看了看。

“够丰盛的呀,今天什么好日子吗”我看着那锅,里面贴着几个饼。当真是万年不变,这吃的有半月了吧,我黯道,又把那锅盖盖了上去。

“少贫,吃你的饭去”忽然,脑后一疼。

“爹,饶命啊”我双手抱头。过了片刻,才支棱起来。随机拿了个饼,含在嘴里,双手端了完粥,摇摇晃晃的向屋里走去

...

我随意咬了几口,便是回房里,盯着那雪,妄图知道它何时能使世界一片银白,不愿错过每段变化。只可惜这或许是明日的事了...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

几天后的某一日

“爷爷,你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嘛,做箭啊”他一脸不解的看向我,对我的眼睛充满怀疑。

箭子?指的是这几个切面不平,甚至是有倒刺,扎屁股的箭吗?那确实别具一格,果然这个能干除了做箭能干任何事的箭吗?不如拆了重拼...我沉思片刻。

“很...好?”

他啧啧两声,表示我和我爹一样,甚是无趣,不懂欣赏何为艺术。

不知怎滴,我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似随时爆发,却又被紧紧压住。爷爷的想法我不好评价,毕竟每次干到一半,就到我上场收拾残局哩。

“小阿归!”他彻的嗓子叫道,旋即咳了几下。

“咋了?爷爷”她同手同脚的跑了出来,显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完蛋,第二个开始整活的孩子上场了。这个木头怕是要遭殃了,甚至死不瞑目。

“你看这箭怎么样?”爷爷指着这个“凳子”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一本正经的道“虽有瑕疵,但略加捎整,必能势如破竹啊”

我听着这个话愣怔了片刻。心道:呵,确实有势如破竹,不过这一破,怕是箭从出去到破竹,靠的是手动。我暗暗推了推他,表示这会我可以给你的那个靶子哦。她微微摇头,不屑的看向我。

我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快快快,去叫你爹来帮忙”

?好...哦。

言罢,我看爷爷和爹在那讨论的极细的木头,像是要吵起来一般,既如此,我便不再留意。还是狗可爱,我手上拿着根骨头上下挑逗着。

“你说对吧,旺财”

一只黄色小狗,垫着脚,双手前伸,张着嘴巴,流着哈喇子,后面被绳子拉着。

我随即把骨头扔了出去,它稳稳接住。我看着它,摇着尾巴甚是欢乐,便蹲了下来,疯快揉搓它的头,毛柔柔的,真可爱,还是只八个月的小狗呢。

不一会,听到阵阵脚步声。

“你来啦”我站起身,拍拍手,看向她。

她淡淡嗯了声,回头看向爷爷,眼神有种说不清的意味,向我道“爷爷老了...我很感谢他...”

我被她说,说的摸不着头脑,只能淡淡应了声。想不过可能说的是家里人,我又不好回应,只可上前摸摸她的头,她现在倒是也不避开了。

“说这些干什么,人小小的,别把自己心藏的太深,之前先不谈,现在你身边有我们呢,就算出些个什么事也轮不到你这”

转头看向我,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哥,别多想,我只是在感叹,而且我刚刚以为你生气了,便当做解释吧”

“所以你刚刚在解释,自己的话吗”我瞬间僵化在那,我指了指自己,挑了挑眉

她似想道什么“你最近还好吗,你最近好像不大对劲”

她再次抬头看向我,像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皱起眉眼道“你最近有梦到什么吗”。我松开她的肩,拍拍自己的头,笑到“没有,可能最近没休息好,睡傻了”。看她还是有点担心,我忽然间大笑起来,怎么反客为主了,“我现在很好,到是你”我顿了顿,后退半步,正色道“你是谁?你不是她...”

他摇摇头,恍惚间他闭上眼睛,浅笑道“不逗你了”

“现在,唐留年,你该醒了,不能一直被困在过去,还记得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吗?

活的开心点,逍遥点,切莫活在过去...

倘若你只一味的被困在过去,那你对的起他们吗”霎时,他睁开双眼,淡蓝色的双眸,那是不属于这片时空的的诅咒。

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不解起来。我看着他眼睛,宛如无数个时空的投影另一个时空,那眩晕感,令人窒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阿归呢”那片刻的恍惚,我的意识就像脱离了身体一般。

“留年啊,抱歉,但你必须接受这一切我们别无选择了。所以再好好的看看这周围呢”言罢,他停顿一下,舒展空眉头,笑道“一切有我”

赤红的天空,悬挂高阳,烈火焚烧,他们像是被什么控制一般,不断互相残杀,鲜血喷洒而出,哭喊声,求救声...

忽的,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娘!她忽然倒下,我匆忙赶过去,妄图将她扶起,却生生穿过了她的身体。

“抱歉...”

我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他逼着眼睛,站坐在我身侧。我半跪着,仰头看向他。

为什么这么熟悉。不由得我上前拉起他的衣领,气愤道“墨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抱歉...”

我声音渐渐暗了下去,对啊,怎么就忘了呢,那一切早就毁灭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灾难到来,很多人像是发疯般。行尸走肉般,不断攻击他人,遍地尸体,那日所到之地,皆为血红。那些人嘴里念叨着什么:神罚将至,我们走不了了...只记那人被生生砍掉头颅...

后来我听见了号角声,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吗?不,那是新一轮的绝望,他们蚕食自己的身体,直到成为一摊碎肉...

恍惚间,我听见神明的呼唤,那耀眼的光芒,是如此动人心弦,鸣钟击磬,乐声悠扬,恭迎神的到来!

“唐流岚?”我冲了出去,为什么她会去,为什么那那么熟悉?

“吾以梦阙之名, 御方外之危,靖乾坤之劫...

吾之所为,乃吾知解此局之唯一法门也,愿诸君莫责此南柯一梦...”

我看向她,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这样?神迹吗?那流岚呢?

“兄长,吾即彼姝,托此躯而生。若此际因果终湮于岁月,不若速了。然需谨记,唯灵力可破此局,消弭诸般困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