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吕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
声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
“传我将令!”
“封锁那片山林所有出入口!”
“调集所有可用兵马,给本将一寸一寸地搜!”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国君给找出来!”
姬璇站在一旁,听到“血迹”和“受伤”。
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她紧紧握着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焦急地问道。
“叔父!那片林子里……那片林子里常有狼群出没!”
“陶弟他……他若是受了伤,又遇到狼群……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仿佛已经看到了最坏的结局。
“狼群……”
姬吕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随即,他果断下令:“命令搜寻队伍,务必小心防范野兽!”
“同时,扩大搜索范围!”
“特别是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悬崖峭壁!”
“以及……所有可能藏身的村落!”
“国君虽然年少,但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他若受伤,定会想办法自救,或者寻求庇护!”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姬陶可能的去向。
“他……他不可能离开太远!”
领命的士兵们,再次如潮水般涌出。
他们的脚步声,在宫殿的石板路上回荡。
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和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感。
郑国的命运,仿佛都系于这深山密林之中。
那个生死未卜的年轻国君身上。
而此刻,在数十里之外,那个宁静的山间小村庄里。
姬陶对王宫内发生的一切,尚毫不知情。
他依旧与猎人阿磊一同,在广阔的山林中穿梭。
学习着狩猎的技巧,感受着自然的脉搏。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年轻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微风轻拂,吹动着他额前的碎发。
四周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香。
“阿磊大哥,你这手设置陷阱的本事,可真是绝了!”
姬陶看着阿磊熟练地用几根树枝和藤蔓。
在野兔经常出没的小径上,布下一个巧妙的绳套陷阱。
不由得由衷赞叹道。
这些日子,他跟着阿磊学习。
虽然体力上依旧有些跟不上。
但他的观察力和学习能力,却让阿磊也暗暗称奇。
他能很快地记住各种动物的习性。
也能举一反三地理解阿磊传授的狩猎技巧。
甚至还能提出一些,让阿磊都觉得耳目一新的想法。
阿磊咧嘴一笑,脸上带着几分自豪。
“嘿嘿,小陶兄弟,这都是祖辈传下来的老手艺了。”
“熟能生巧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这脑子也确实好使,学东西快得很!”
“照我看啊,你要是打小就跟俺们在山里混。”
“现在肯定也是一把打猎的好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指着不远处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对姬陶说道。
“你看那花,长得好看吧?”
“可那玩意儿有毒,牛羊吃了都得拉稀。”
“人要是误食了,更得要命。”
“这山里的门道多着呢,一不小心就得栽跟头。”
姬陶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认真。
他知道,阿磊这些看似随意的言语中,都蕴含着宝贵的生存智慧。
他享受这种纯粹的学习过程。
也享受这种暂时远离宫廷纷扰的平静生活。
但每当夜深人静,或者独自一人的时候。
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以及对未来的忧虑。
便会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傍晚时分。
当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时。
姬陶与阿磊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火塘边。
分享着一天的收获和简单的晚餐。
火光跳动,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淳朴的笑容。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和家人闲话的温馨。
舒满大嫂不时地给姬陶碗里添些肉块,关切地问道。
“小陶啊,这山里的日子苦不苦?”
“你这细皮嫩肉的,跟着阿磊整天在林子里钻,可别累坏了身子。”
她的声音温柔而慈爱,像母亲一般,让姬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姬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
“大嫂说笑了,能跟着阿磊大哥学习本事,小陶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且,这里的生活虽然简单,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说的是实话。
在这里,他不必担心下一刻会有冷箭射来。
不必提防身边每一个人是否心怀鬼胎。
不必在虚伪的笑容和恭维中周旋。
这种纯粹的、不设防的生活,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阿磊放下手中的酒碗,看着姬陶。
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缓缓说道。
“小陶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儿。”
“这山村虽好,但终究不是你的长久之地。”
“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这片山林,困不住你这只雏鹰。”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认真。
“人啊,总得去面对自己该面对的。”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有些担子,你不去扛,就得别人替你扛。”
“或者……眼睁睁看着它塌下来。”
姬陶闻言,心中猛地一震。
阿磊的话,如同暮鼓晨钟,再次敲醒了他内心深处那份不甘沉沦的意志。
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火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
他知道,阿磊说得对。
他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
郑国的命运,父亲的死因,以及……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都在等待着他。
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声!
以及隐约可闻的人马喧哗之声!
阿磊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
他抓起身旁的猎弓,沉声喝道。
“不好!有生人进村了!”
“而且……听这动静,人还不少!”
他迅速走到门口,朝着村口的方向望去。
只见几点火把的光亮,正由远及近,快速地朝着村子逼近!
姬陶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追兵?!
夜色尚未完全褪尽。
清晨的薄雾如同一层轻柔的纱幔,湿冷地包裹着蜿蜒的山路。
叔父姬吕与大哥原繁并辔而行。
马蹄踏在沾着露水的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嗒嗒”的清脆声响。
在这寂静的山谷中传出老远,更添了几分肃杀。
他们身后,一小队盔甲鲜明的精锐士兵,面容冷峻,紧紧相随。
战马口鼻中喷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团,久久不散。
原繁的眉头紧锁得如同打了死结的绳索,怎么也舒展不开。
他不住地勒紧缰绳,又无意识地松开。
目光不时焦躁地飘向远方云雾缭围绕的山峦。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焦虑和疲惫。
“叔父。”
他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打破了一路的沉默。
话语中带着一丝沙哑。
“我们已经出城搜寻了这许多时日。”
“几乎将左近的山林都踏遍了,却仍无线索。”
“宫中局势……您也知道,武姜和段生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车苓那厮真的从申国搬来了救兵。”
“而陶弟又迟迟未能寻回。”
“郑国……郑国恐怕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他说这话时,心头掠过一丝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苦涩和矛盾。
他既盼着陶弟能真正远离宫廷的险恶,寻得一方安宁。
又深知陶弟作为郑国正统的重要性,缺他不可。
姬吕勒住缰绳,马匹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他深邃的目光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
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只有一种久经风雨的沉稳和坚毅。
“申国……”
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如同从古老的青铜器中发出,带着几分冷硬。
“武姜想借申国之力,扶持段生上位,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但当今天子……也并非完全受申国摆布。”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天子虽是申氏外孙,但天子之位坐久了,总归会有些自己的想法。”
“申国势力过大,早已是周室心腹之患。”
“若郑国彻底倒向申国,于周天子而言,亦非好事。”
原繁依旧忧心忡忡,他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
“话虽如此,可如今陶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万一……万一申国真的发兵,以雷霆之势助段生夺位。”
“届时就算天子想插手,恐怕也为时已晚。”
姬吕沉默了片刻。
手中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马鞍。
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他心头的鼓点。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姬陶。”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是先君亲立、周天子册封的郑君。”
“唯有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执掌郑国。”
“也唯有他,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无机可乘。”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原繁。
“你我身为姬姓宗亲,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守护郑国正统,辅佐少主,乃是我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找到国君,迎他回宫!”
原繁迎上姬吕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
心中那份因担忧弟弟而产生的摇摆和不安。
似乎也被这股坚定的力量所感染。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也变得沉稳了些。
“叔父教诲的是!”
“原繁定当竭尽全力,搜寻陶弟下落!”
他知道,无论内心有多少挣扎。
此刻,他与叔父的目标是一致的——找到姬陶,稳定郑国。
就在叔侄二人于山道上对话,为郑国前途忧心忡忡之际。
他们并不知道。
他们苦苦搜寻了两个多月的姬陶。
此刻,此刻却心如寒潭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