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发深沉。
郑国的王宫,在经历了白日里册封大典的喧嚣与暗流之后,此刻仿佛陷入了一只巨大怪兽的沉睡,只有偶尔几声更漏的滴答,和远处巡逻士兵甲叶碰撞的微弱声响,更添了几分诡异的静谧。
姬陶躺在冰凉的床榻上,身心俱疲,却久久无法真正入眠。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母亲武姜和弟弟段生那怨毒的眼神,册封诏书宣读时那石破天惊的逆转,以及自己肩头那份沉甸甸的、作为“郑君”的责任……
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更大的危机,正潜伏在暗处,等待着将他吞噬。
“必须尽快想办法……”他喃喃自语,强迫自己思考对策。
然而,连日的守灵、穿越的冲击、册封的紧张,早已耗尽了他的心神。
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渐渐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姬陶在浅眠中挣扎,试图理清头绪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绞痛,猛地从他的胃部传来!
起初,那疼痛还只是隐隐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但很快,疼痛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迅速加剧,从胃部向整个腹腔疯狂扩散、蔓延,仿佛有无数只利爪在他的五脏六腑间疯狂地抓挠、撕扯!
“呃……”
剧痛让姬陶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双手死死捂住腹部,牙关紧咬,试图压抑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呻吟。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他脑中一片混乱,充满了惊恐与不解。
身体明明没有受到新的外伤,为何会突然痛到这种地步?
片刻之后,疼痛变得更加无法忍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仿佛所有的脏器都要被强行从口中呕出一般!
他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跌了下来,脸色惨白如纸,踉踉跄跄地朝着偏殿的茅厕冲去。
每迈出一步,腹部的绞痛就撕裂般地加剧一分,冷汗大滴大滴地顺着额角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只能凭借着残存的意志和对这具身体的本能记忆,朝着那个方向狂奔。
终于冲到茅厕前,他手忙脚乱地解开身上那繁复的古代衣袍,匆忙蹲下。
腹中的秽物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瞬间奔涌而出。
他双手无力地撑着冰冷的墙壁,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腹痛在排泄后稍有缓解,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虚弱感,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整个人几乎虚脱,双腿发软得厉害,扶着墙壁,才勉强慢慢站了起来。
刚刚觉得那股要命的疼痛似乎消停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更没来得及回到那冰冷的床榻上寻求片刻的温暖,他的肚子再次发出一阵不祥的闷响!
那熟悉的、令人绝望的绞痛又一次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难以忍受!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姬陶一边死死捂着肚子,一边在心中低声咒骂。
这种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无法控制的虚弱,让他感到一股发自骨髓深处的寒意与恐惧。
连续数次的腹泻,几乎要抽干他体内所有的水分和力气,身体仿佛也随着每一次排泄而一同流失着生命力。
他隐隐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难道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还是……有人在我的食物里……下了毒?!”
母亲武姜那张冰冷怨毒的脸,弟弟段生那得意而残忍的笑容,如同鬼魅般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当腹中再也排不出任何东西,只剩下酸苦的胆汁时,那股撕心裂肺的绞痛终于渐渐平息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他身体摇摇晃晃,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朝着寝室的方向挪动。
就在他踉跄着走到寝宫门口,几乎要虚脱倒下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道幽幽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
在庭院角落那株老槐树下,在昏暗的月光与灯笼光芒的交错投射中,那是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轮廓依稀能分辨出是一个年长的女人。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浓重阴影里,一动不动,目光却仿佛带着穿透一切的冰冷,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夜中的毒蛇,正死死地盯着他,带着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战栗的寒意与诡异。
她的脸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丝毫表情,但那股冰冷刺骨的视线,却像两把无形的冰刀,直直插向姬陶的心底!
“谁?!”
姬陶猛地停下脚步,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没有瘫倒在地。
他的心脏在瞬间狂跳不止,如同要冲破胸膛!
尽管他自诩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眼前这诡异至极的一幕,却让他头皮发麻,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
三更半夜,在这戒备森严的王宫寝殿之外,除了按时巡逻的侍卫,绝不应该出现其他任何人影!
那个女人是谁?是人?还是……鬼魅?!
那道诡异的身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依旧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般静静地站在原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诡异沉默。
姬陶心头猛地一颤,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朝着寝宫大门飞快冲去。
“砰!”他用尽全身力气撞开寝宫的殿门,跌跌撞撞地冲回卧室内,然后猛地将沉重的殿门死死关上,并插上了门栓。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双手撑着粗糙的门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捞上来一般。
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滴大滴地滚落,瞬间便打湿了他的衣襟。
“到底是人……还是鬼?”他心跳如擂鼓,手心一片冰凉,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仿佛一根随时都可能断裂的琴弦。
脑子里虽然在不断地警告自己要冷静,要分析,但眼前发生的情景实在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他以往二十年的人生认知范围。
然而,就在姬陶的呼吸还未完全平稳下来,惊魂未定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尖锐而迅疾的破空之响!
“嗖——!”
一支乌黑的箭矢,如同暗夜中掠过的死神镰刀,带着凌厉无匹的杀气,瞬间穿透了薄薄的窗棂,直奔姬陶的头颅而来!
箭尖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仿佛毒蛇的獠牙,散发着致命的气息!
“国君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惊呼自身旁传来!
是守在寝宫外间的贴身内侍!
他一直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听到异响便察觉不对,此刻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姬陶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腰间传来,整个人被那内侍狠狠地扑倒在地!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支夺命的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着一股冰冷的劲风,“噗”的一声,深深地钉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梁柱之上!
箭羽兀自嗡嗡颤动,仿佛在嘲笑着他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刺客!有刺客!”姬陶的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猛地转头朝窗外望去,只见窗棂上破开一个狰狞的窟窿,窗外却是一片死寂,连一丝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箭只是幻觉。
“保护国君!”那名内侍翻身而起,将姬陶护在身后,抽出腰间的短剑,朝着窗外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速速现身!”
然而,窗外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巡逻士兵被惊动的呼喊。
这一箭虽然没有命中,但箭矢带来的死亡寒意,依然让姬陶感到手脚冰凉,毛骨悚然。
他捂住狂跳不止的胸口,冷汗再次浸湿了后背。
刚才那神秘诡异的女人身影,紧接着这突如其来的夺命冷箭……这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刺杀阴谋!
就在他册封为郑国国君的第一个夜晚,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性命!
“侍卫!侍卫何在?!”姬陶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刚想呼唤更多守卫,寝宫之外,骤然传来一阵更加猛烈、更加混乱的喧嚣声!
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甲胄碰撞,而是真正的刀剑相击之声!
兵刃交锋的铿锵脆响、士兵们愤怒的嘶吼、以及临死前的凄厉惨叫,如同地狱的交响曲,瞬间响彻了整个寝宫庭院!
姬陶心头猛地一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迅速命令那名救了他的内侍:“快!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那名内侍便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惊恐和焦急:
“国君!不好了!申……申国的士兵和我们郑国的守宫士兵……打起来了!就在宫门广场那边,已经……已经见血了!”
“什么?!”姬陶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刚刚经历了刺杀的惊魂一刻,现在宫外竟然直接爆发了大规模的士兵冲突?!
这简直是乱上加乱!屋漏偏逢连夜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姬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与愤怒。
刺客行刺未果,紧接着便是士兵大规模械斗,整个郑国王宫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一片失控的混乱之中!
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
“申……申国士兵说我们的人越界巡逻,占了他们之前驻扎的地盘,出言不逊,然后……然后就动手了!”一名负责守卫宫门的郑国小校尉也匆匆跑来,身上还带着血迹,他单膝跪地,急切地解释道,脸上满是焦急和无奈。
姬陶听到这句话,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就燃烧了起来!
申国士兵!又是申国士兵!
他们本是以“协助守卫”的名义驻扎在郑国宫城之内,如今却公然挑衅郑国本国的士兵,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这哪里是误会和摩擦?这分明就是有预谋的、赤裸裸的挑衅和示威!
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在这新君继位之夜,制造更大的混乱,让他这个刚刚上任的国君威严扫地,甚至……趁乱取他性命!
而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除了他那位“好母亲”武姜和“好弟弟”段生,还能有谁?!
“母亲!段生!你们……你们当真要置我于死地吗?!”姬陶在心中无声地怒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冰冷的杀意,也从他心底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