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曾恶战数日不休的少华山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宁静。
在过去的几天里,数万生灵被杀死在这座山上,尸体和血污几乎涂满了山前的每一寸土地。
但人站在山顶上,每一次呼吸几乎都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气。
少华山山寨的瞭望塔下,陈通、陈达、王禀、吴玠、李彦仙、张伯奋、朱武等人围坐在一团篝火前,一边吃饮酒食,一边议事商谈。
在白天遭遇铁浮屠之前,几乎没有人为山寨的防守担心过。
因为爆矢连弩的威能让所有人都深信,没有甚麽能够突破少华山那坚不可摧的险峻防线。
但是铁浮屠的出现却告诉他们,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能克制爆矢连弩的铁浮屠,那也必然会有能够无视少华山地形的未知存在。
故李彦仙心中颇为忧虑,却道:“陈通兄弟,彦仙心有一惑,恳请贤弟解疑。”
陈通道:“兄长但讲无妨。”
李彦仙道:“今我山寨最大的难点,却是后寨那近万老弱百姓。
但有他等作负累,我等守寨时便不敢稍有松懈。
贤弟既能招引飞天云车搬运辎重,何不将这些百姓分批运出少华山,去得别处安置,总比留在这是非之地担惊受怕的好。
我等亦却好摆脱负累,放开手脚与山下的敌人大干一场!”
确实,由于担心后寨那些毫无自保能力的百姓被堕落者惊扰,众人在抵御堕落者进攻的时候不得不弃用了好些诱敌深入的战法。
虽然这并不影响他们最终获得胜利,但是对于任何一个有所追求的指挥官来说,在战场上放着最优解的战术不用,反而不得不启用笨拙的战术,那绝对是一种挠心的折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少华山收容的那些平民就是钳制好汉们的无形镣铐,没有人会喜欢在战场上带着镣铐起舞。
至于说如何将这些平民转移出去?
方法其实很简单。
须知少华山的防御几乎全靠爆矢连弩支撑,由此每日消耗的爆矢,须得用多辆飞天云车运来山上补充消耗。
甚麽?
你问为甚麽不继续用轨道空投补给物资?
轨道空投多贵啊!
况且这玩意儿应急还行,真要靠空投维持少华山的后勤,其消耗的成本怕不是比补充的物资更高十倍。
而飞天云车就比较简单了,它们只需要通过跨界网道,前往南瞻部洲的军备库装满荷载的爆矢匣以及粮食物资,然后再通过跨界网道返回少华山。
这些飞天云车每天空车而去,满载而回。
如此一来一回,几乎跟去临近城镇差不多,与轨道空投的成本消耗相比绝对合算的多。
有了这些云车,想要把百姓们送出少华山自然是轻而易举。
唯一的难点就是将那些送出去的百姓安置到何处去。
这时陈达却道:“阿弟,我曾听刘唐哥哥说南瞻部洲一直在招徕种地的农夫,咱这山上的百姓虽说多是些老弱,但大部分人种地还是没问题的,何不将他等送去南瞻部洲以作安置。”
只不等陈通应话,旁边的朱武却早摇头道:“司命府招徕百姓去南瞻部洲并非不分良莠来者不拒,唯有那些出身清白,惯能吃苦耐劳的百姓才拥有去南瞻部洲的资格。”
对于司命府的招人限定,众人倒是都颇为认可,毕竟大宋的地主豪强们在招募庄户佃农时基本上也都是用的这一套标准。
总不能你地主老财都能用的法子,我司命府就不能用吧!
吴玠插言道:“也不一定非得把人直接安置了,让他等在那甚南瞻部洲暂时停驻些时日,待得此间事了后,再把他们都接回来便是。”
王禀等几个都觉得吴玠所言极是,这些人你看不上归看不上,但暂时收容一下总没有问题吧?
奈何陈通却道:“诸位哥哥休怪,将本处百姓发往南瞻部洲之事却是绝无可能,暂时收容亦不容许!”
张伯奋嚷道:“陈通,你这般推诿委实不爽利!你家既然肯拿出大把的米粟来供养那些小民,可见是不心疼粮食的!何以不肯暂时收容些,难道你家的地金贵无比,容不得别人脏污麽?!”
陈通却拍手笑道:“张衙内端的是好见识,正说得此中的关节上了。”
接着陈通不等其他人发问,却继续说道:“南瞻部洲乃是我司命府为人类开辟的一方净土。我等制定招人规则,其实担心的并不是往迁者是否勤奋,肯不肯吃苦,而是为了筛除那些心怀不轨的堕落者。
自南瞻部洲开埠以来,十年间迁民数百万,却无一起堕落邪祟事件发生。
百姓们在那处受授田亩,能够安居乐业,多亏得司命府提前便有所预料,将一切堕落的源头隔离在南瞻部洲之外。”
说到这里,陈通却一指后寨方向,又道:“此中百姓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内中不知潜伏了多少心怀不轨的家伙。若得把他等放入南瞻部洲,司命府在过去十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会彻底化作泡影。”
众人听得陈通所言却是无不面色大变,尤其是王禀。
他却惊怒道:“贤弟何不早言!家母本就孤苦,如今俺却将她遗留在贼人窝里,若是出了变故,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陈通却笑着说道:“哥哥休得忧虑。我相信这山上的大多数百姓的心地都还是好的,且后营处咱们早有安排,绝不致被贼人掏了老窝去。”
接着陈通正色道:“诸位哥哥,非是小弟绝情。如今南瞻部洲有百姓近千万口儿,便是这山上的人都死绝了,我也绝不会放其一人去南瞻部洲。
况且此处百姓不去南瞻部洲亦不一定会死,但若去得那处,只恐好好的净土却被邪魔寻得跟脚,再也无有安稳之时。
近万百姓与千万口生民相比,孰轻孰重想必众兄弟心中都能有个大致的判断吧。”
张伯奋道:“陈家哥儿的劳什子部洲去不得,天下之大,难道别处亦去不得吗?我大宋沃土八千里,我就不信没有安置些百姓的地方!”
陈通却待要解释,山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奇怪的鼓声,伴随着无数士卒的垂死哀鸣声,那声音由几千甚至上万人汇聚,便是山上山下相隔数里,亦能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