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票蹲在猪圈里，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猪圈里弥漫着刺鼻的臭味，但她早已习惯了。她的手指冻得通红，却还在不停地画着，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那个空空的洞填满。
“死丫头，又在偷懒！“奶奶的骂声从院子里传来，阿票浑身一颤，赶紧扔掉树枝，抓起旁边的扫帚。她的手太小，几乎握不住扫帚柄，但还是卖力地扫着地上的猪粪。
猪圈的门被猛地推开，奶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深。阿票低着头，不敢看她。她知道奶奶最讨厌她抬头，说她的眼睛像极了她那个“没用的娘“。
“扫完猪圈去把鸡喂了，“奶奶冷冷地说，“要是敢偷吃鸡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阿票点点头，继续低头扫地。她能感觉到奶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敢抬起头，望着奶奶的背影。
猪圈的门没关严，一阵冷风吹进来，阿票打了个寒颤。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旧棉袄，袖口已经磨破了，露出里面发黄的棉花。她的脚上套着一双破旧的布鞋，鞋底已经磨穿，脚趾冻得发紫。
“阿票......“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猪圈外传来。阿票抬起头，看见母亲正蹲在门外。她穿着一件褪色的花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傻笑。
“娘......“阿票小声叫道。她放下扫帚，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母亲从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塞进阿票手里。红薯还带着体温，香甜的味道钻进鼻子，阿票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快吃......“母亲小声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别让奶奶看见......“
阿票捧着红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这是母亲偷偷从灶膛里扒出来的，要是被奶奶发现，母亲又要挨打了。她咬了一口红薯，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这是她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死丫头！又在偷懒！“奶奶的怒吼声突然响起，阿票吓得手一抖，红薯掉在地上。母亲慌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奶奶。
“你这个傻子，又给她偷东西吃！“奶奶举起拐杖就要打母亲，阿票扑过去抱住奶奶的腿，“奶奶别打娘，是我不好，我这就去干活......“
奶奶一脚踢开阿票，拐杖重重地打在母亲身上。母亲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哭声。阿票爬起来想去拦，却被奶奶一把推开，摔在猪圈的泥地上。
“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奶奶喘着粗气，“一个傻子，一个赔钱货，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阿票趴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知道奶奶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昨天隔壁王婶来串门，说看见母亲又怀孕了。奶奶高兴得不得了，说这次一定是个男孩。
“等有了孙子，就把这个赔钱货卖了，“奶奶当时说，“省得在家里吃闲饭。“
阿票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卖掉了。她听村里人说过，邻村有个傻子，家里正想买个童养媳。她不知道童养媳是什么，但知道那一定比现在更可怕。
夜幕降临，阿票蜷缩在猪圈的角落里。她听见奶奶在屋里骂骂咧咧，说要把她卖给邻村的傻子。母亲在哭，但很快就被奶奶喝止了。
阿票闭上眼睛，想起白天母亲给她烤红薯的样子。母亲虽然傻，但总是偷偷给她带吃的，在她挨打的时候护着她。阿票知道，母亲是爱她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带着一个陌生男人来了。那男人长得又高又壮，脸上带着傻笑，嘴角流着口水。阿票躲在猪圈里，浑身发抖。
“就是她，“奶奶指着阿票说，“五岁，身体好，能干活。“
男人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奶奶。奶奶数了数，满意地笑了。
“阿票，过来，“奶奶喊道，“跟这个叔叔走。“
阿票缩在角落里不肯动。男人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阿票尖叫起来，挣扎着想逃跑，但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住她。
“娘！娘！“阿票哭喊着。母亲从屋里跑出来，看见这一幕，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扑过来想拉住阿票，却被奶奶一把推开。
“你这个傻子，“奶奶骂道，“别碍事！“
阿票被男人拖着往外走，她回头看见母亲坐在地上，满脸是泪，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她的名字。那一刻，阿票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离别。
男人把阿票扔进一辆破旧的马车里。马车颠簸着驶出村子，阿票蜷缩在角落里，眼泪不停地流。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马车驶过村口的老槐树，阿票看见树上挂着一串红布条。那是母亲去年给她系上的，说是能保佑她平安。阿票闭上眼睛，想起母亲给她梳头的样子。母亲的手很笨拙，总是把她的头发扯得很痛，但那是她最温暖的记忆。
马车越走越远，阿票的哭声渐渐消失在风中。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像这辆马车一样，正驶向一个未知的、可怕的地方。而那个给她烤红薯、笨拙地爱着她的母亲，将永远留在记忆里，成为她生命中最温暖也最疼痛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