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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诗涵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埋在被子里,昂贵的埃及棉被套柔软得过分,吸走了她因激动和羞恼而升腾的热气,却吸不走脑子里乱糟糟的画面:闪光灯、话筒、于听寒搂在她肩上有力的手臂、他凑近说话时拂过耳垂的气息、还有他喝水时喉结上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啊!简诗涵!睡觉!”她低声命令自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然而,这个“安全屋”太安静了。楼下客厅的电视早已被于听寒关掉,整栋房子仿佛沉入了深海,只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空调系统低微的嗡鸣。这种绝对的寂静反而放大了感官,让她清晰地听到楼上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像是于听寒在来回踱步,间或夹杂着一点模糊的、类似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大半夜不睡觉,在楼上做法吗……”她嘟囔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上带着一种陌生的、干净的洗涤剂味道,混着一点点极淡的……薄荷雪松的余韵?她猛地抬起头,像被烫到一样远离枕头。
完了,连嗅觉都叛变了!
这一夜,就在辗转反侧、胡思乱想和不断自我唾弃中艰难地熬了过去。窗外的天色从浓墨般的黑,渐渐透出一点灰蓝。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像一道金线斜斜地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时,简诗涵才终于被疲惫拖入了浅眠。然而,没睡多久,就被一阵极其细微、但持续不断的“嗒…嗒…嗒…”声惊醒了。
那声音不尖锐,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就在她耳边。她烦躁地用枕头捂住头,声音依旧执着地钻进耳朵。
“谁啊……”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一脸怨气。仔细分辨,声音似乎来自……门外走廊?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拧开反锁,拉开一条门缝。
走廊里空无一人,光线昏暗。但那“嗒…嗒…嗒…”的声音更清晰了,是从楼梯方向传来的。好奇心战胜了困倦,她探出头去。
声音的源头在楼梯口附近。一个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正随着微风,在地板上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弹跳着,发出那恼人的“嗒嗒”声。
简诗涵眯起眼,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是一枚耳钉。造型很别致,像一滴凝固的水银,末端镶嵌着一颗极小的、即使在昏暗中也折射出幽蓝光芒的碎钻。正是昨晚在于听寒耳朵上看到的那枚!
它怎么会掉在这里?简诗涵想起昨晚他拽着自己狂奔时,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掉落了……难道就是这个?
她犹豫了一下。是装作没看见,还是……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推开门,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那枚小小的耳钉静静地躺在地板与楼梯地毯的交界处,幽蓝的碎钻在晨曦微光中闪烁。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想要把它捡起来。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
“你在找这个?”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楼梯上方响起!
简诗涵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手,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向后跌坐在地毯上,心脏差点跳出喉咙!
她惊恐地抬头望去。
于听寒正站在楼梯拐角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显然一夜未眠,眼下一片明显的青黑,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oversize卫衣,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和一小片肌肤。他手里端着一个空了的咖啡杯,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重的、被过度消耗后的疲惫感,像一头在深夜狩猎归来的、慵懒又危险的豹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显得更加幽暗,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锁定着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慌失措的简诗涵。他的目光扫过她凌乱的头发、光着的脚丫、还有她刚才试图去捡的耳钉。
清晨微凉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简诗涵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嗓子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于听寒的视线在她光着的脚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然后,他迈开长腿,缓缓走下最后几级台阶。他没有走向耳钉,也没有走向她,而是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方向,把空咖啡杯放进水槽,打开了净水器,水流声打破了死寂。
“地上凉。”他背对着她,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听不出情绪。
简诗涵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脚底传来的冰凉刺骨,慌忙用手撑着地毯站起来,尴尬地蜷了蜷脚趾。
于听寒接了杯水,转过身,靠在流理台边,慢慢地喝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板上的耳钉上,又缓缓移向局促不安的简诗涵。
“那个……”简诗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试图解释,“我听到声音……以为是老鼠……就出来看看……然后就看到这个……”她指了指地上的耳钉,“好像是你的……”
于听寒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带着穿透力,让简诗涵感觉自己蹩脚的谎言无所遁形。她脸上又开始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偷看人家掉落的耳钉还被抓个正着,这也太丢人了!
就在简诗涵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时,于听寒终于动了。他放下水杯,几步走到楼梯口,俯身,修长的手指轻松地捻起那枚小小的耳钉。幽蓝的碎钻在他指尖一闪。
他直起身,并没有立刻戴上,而是将那枚耳钉在指尖随意地转动了一下,目光却依然落在简诗涵脸上,带着一丝探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的兴味。
“看来,”他开口,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带着点宿夜未眠的慵懒,“‘灾难现场’的第一夜,睡得不错?”
简诗涵看着他指尖那枚折射着晨光的耳钉,再看看他布满血丝却依旧深邃得惑人的眼睛,以及那句意有所指的问话,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哪里是什么“安全屋”?分明是大型社死现场!而这场始于一份蔬菜沙拉的“灾难”,显然在她捡起这枚耳钉的瞬间,又滑向了更加不可预测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