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濮阳

城阳的焦土上空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

楚军铁蹄踏过烧焦的梁木与残破的瓦砾，掳掠了能带走的一切战利品。

繁华的城池，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无声的哭泣。

楚军并未过多停留，肃杀的目光已投向下一个目标濮阳，以及携败军固守城池的章邯。

先前被项梁击破以后，一直固守在濮阳城内的章邯并没有因刘项大军的袭来而绝望。

“开始在城外结营，准备迎战敌军！”

城墙之上，作为秦朝最后的支柱，章邯厉声喝令，将从城阳侥幸逃回的溃兵重新整编。

士卒们脸上带着战败的恐惧与疲惫，但在章邯重压命令下，不得不重新拿起武器，准备开始布防。

章邯扫视了一眼身边勉强凑齐，士气低落的残军，心中虽有波澜，面上依旧保持沉稳。

有些探子禀报消息，章邯并不认为一截半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在用兵能远胜于他。

就算先前败于项梁，章邯自忖假以时日，他未尝不能一雪前耻。

“此战，优势在我！”

章邯猛地拔高音量，声音在城头回荡，开始振奋士兵士气，准备主动迎击来犯的楚军。

…

濮阳城以东的原野上，楚军的营帐连绵。

中军大帐内，气氛热烈而粗犷。

项羽赤着上身，汗水与尘土交织，虬结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贲张。

他一把抓起粗陶酒坛，仰头痛饮，烈酒顺着他的下颌流下，浸湿了胸膛。

“痛快！”

项羽猛地将酒坛掷于地上，陶片四溅。

“弟兄们！”

项羽声音如同惊雷，

“今日攻破濮阳，咱们就用章邯那厮的头颅当酒杯！

城破之后，金银、女子，我项羽绝不吝啬，全城犒赏大家！”

“破濮阳！杀章邯！”

“我等誓死跟随将军！”

帐外帐内，吼声如潮，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

士兵们眼中闪烁着对胜利和奖赏的渴望，在项羽的感染下，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随着项羽一声令下，楚军主力如开闸的洪水，浩浩汤汤地向濮阳城涌去。

秦军早已在城头严阵以待，眼见楚军如乌云般压来，指挥官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如蝗虫般腾空而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劈头盖脸地射向冲锋的楚军。

惨叫声和盾牌被击中的闷响声顿时响起。

“竖子安敢！”

冲在最前的项羽怒目圆睁，反手从背后摘下强弓。

项羽双臂用力，弓身瞬间被拉成满月，坚韧的弓弦发出“嘣”的一声炸响，仿佛晴空霹雳。

一支粗大的羽箭如流星般撕裂空气，精准地射向城头指挥的秦军将官。

项羽翻身跨上战马，对着身边的亲随骑士们咆哮道：“随我冲锋！凿穿他们的防线！”

话音未落，项羽已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秦军阵列。

身后，楚军将士紧随其后，带着大纛，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已经狠狠地插入了秦军摇摇欲坠的第一道防线！

与此同时，在楚军阵线的后方，刘季却显得气定神闲。

刘季勒马驻足，望着前方项羽和他部下掀起的腥风血雨，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刘季对身旁的张逸挤了挤眼睛，低声道：

“子羽，恐怕都不需要我们帮忙，项羽自己就能把章邯给收拾了。”

张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沛公，这可是天赐的功劳，您难道真能眼睁睁看着项将军一人独揽这泼天大功吗？”

“当然……不！”

刘季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中闪过决断。

刘季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随即高举过头，向着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大吼道：

“弟兄们，随我一同上前，助项将军一臂之力，共诛暴秦！”

张逸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不再多言，利落地翻身上马，准备领兵跟进。

“灌婴，夏侯婴，整队，随我从侧翼进攻！”

张逸沉声下令，语气冷静而清晰。

他麾下的部队立刻行动起来，开始向秦军侧翼迂回前进。

灌婴一马当先，率领骑兵猛地撞入秦军步兵阵中。

混乱的冲撞中，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流矢擦过他的额头，瞬间刮去了一小块皮肉，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眉毛和视野。

灌婴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被激起了凶性，他一把扯下被鲜血浸染的抹额，随手丢弃，手中那杆锋利的双刃矛使得如同车轮飞转，银光闪烁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名秦军都尉仗着勇力，举着一柄指挥剑试图格挡灌婴的长矛。

灌婴手腕一抖，长矛顺势一带，巧妙地借力拧腰，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都尉的佩剑已被挑飞到半空。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灌婴的矛尖已如毒蛇出洞，自下而上，从那都尉惊愕张开的下颌猛地贯入，穿透颅骨，从天灵盖带着血浆冒出！

而在大约三十步开外，张逸则指挥着他的人马，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利用精湛的骑术，反复冲击、袭扰着秦军的队列。

张逸的冲锋虽不像项羽那样威猛无俦、势不可挡，但每一次穿插、每一次佯攻都恰到好处，精准地撕扯着秦军的阵型，制造着混乱。

张逸的用兵技巧，此时只隐隐在此时正面战场的项羽之下，和刘季已然不分伯仲。

在项羽的正面猛攻，刘季的后续压上以及张逸侧翼灵活骚扰的三重打击下，本就士气不高的章邯军阵脚大乱，渐渐被分割冲击得七零八落，溃败之势已现。

“将军，顶不住了！

楚军太猛，我们还是先退回濮阳城，依托城防固守吧！

再打下去，弟兄们都要散了！”

浑身浴血的副将焦急地冲到章邯身边，看着不断后退、甚至开始逃散的秦军士兵，嘶声劝道。

章邯紧握着缰绳，手背青筋暴起，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看着远处项羽那面越来越近的大纛，又看了看自己身边已然显露败象的军队，章邯心中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承认现实。

章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如此……便退吧！”

这位曾经为大秦帝国屡建奇功、如今却独力支撑危局的将军，品尝过胜利的荣光，也经历过失败的苦涩。

这一次被刘项联军击退，虽然狼狈，却并未彻底击垮他的意志。

“他日，本帅必报此败之仇！”

章邯恨恨地低吼一声，猛地伸手扯断了自己头盔上的冠缨。

章邯不再犹豫，调转马头，在亲卫的簇拥下，带着残余的部队，仓惶地向着濮阳城门退去。

城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暂时将楚军的兵锋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