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白马

刘季踩着半截秦军战旗,俯视地上未干的血迹。

张逸正用剑尖在沙土勾勒地图,夏侯婴清点的降卒在远处列队,樊哙拎着血淋淋的陌刀大步跨入。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侦查的探子,满身尘土,神色匆忙地冲入营帐,单膝跪地,语速飞快地禀报道:

“报!启禀沛公!杨熊的残余部队焚毁了剩余的辎重粮草,仅率领少量轻骑,沿着小路向白马方向仓皇逃窜,沿途丢弃了大量的官印和文书!”

探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促。

灌婴闻听此消息,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说道:“白马?哼,这个杨熊倒是跑得挺快!

末将愿即刻率领一队精锐轻骑,为沛公追击杨熊,定要将他生擒活捉,让他插翅难逃,有来无回!”

“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一直沉默不语的曹参,缓缓地掀开沾染了血迹的皮制护腕,露出其下包扎的伤口。

曹参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刘季,语气沉稳地说道:

“沛公,我军今日与秦军经历了一场鏖战,士卒们皆已疲惫不堪。

而且箭矢也损耗了十之七八,不如我们先攻取附近的荥阳城,补充兵力粮草,打通西进关中的重要隘口,再作打算。”

刘季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坚决之色,说道:

“杨熊的军队已经被我军彻底击溃打散,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窜!

此时若不趁胜追击,给予其致命一击,等他收拢残兵败将,重新组织起来,恐怕又会成为我军西进的劲敌!”

刘季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樊哙闻言,猛地一拍自己粗壮的大腿。

樊哙咧开大嘴,露出憨厚的笑容,大声喝彩道:

“姊夫说得极是!

那杨熊平日乘坐的车驾镶金嵌玉,某早就盯上了他那些神骏的战马,若是能够缴获,定是难得的良驹!

某愿随灌婴一同前往,追击杨熊,待咱们擒获那个老家伙,姊夫可别忘了把他的好马赏赐给俺老樊几匹!”

说话时,樊哙腰间悬挂着的一颗血淋淋的秦军首级,随着他的动作而不停地晃动,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刘邦目光一凛,猛地暴喝一声:

“曹参!

你带领受伤的士卒暂时留守曲遇,务必多竖起我军的旌旗,虚张声势,迷惑敌人!

传令全军,携带三日干粮,立即急速向白马方向进发!”

身形略显富态的傅宽抱拳躬身,脸上带着一丝迟疑的神色,说道:“沛公,末将心中有些许顾虑,不知可否向您详细禀明?”

刘季闻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谨,说道:

“但说无妨,不必顾虑。”

傅宽这才开口说道:

“我军刚刚大破敌军,士卒们都还未得到充分的休息和整顿,若是此时急行军追击,途中万一遭遇秦军的援兵,恐怕不能力战!”

刘邦闻言,仰天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洪亮,惊得远处正在啄食战场上尸体的几只乌鸦扑棱棱地飞向了夜空。

刘季笑容收敛,眼神锐利地说道:

“二世胡亥此刻恐怕正该收到杨熊战败的军报,你猜他是会先下令诛杀战败的将领,以儆效尤,还是会先调集兵马,救援危在旦夕的白马?”

刘季猛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光一闪,寒光四射。

手起剑落,狠狠地斩断了营帐的布帘,刹那间,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如同无数利箭一般,猛烈地倾泻而入,打在众人的脸上,冰冷而刺痛。

“诸君!”

刘季的声音在风雨雷电的交织声中显得格外坚定,

“此去,我们的目标并非仅仅是白马,而是要彻底击溃杨熊残部,以求速战速决,不给秦军任何喘息之机!”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夜空中炸响,如同天神震怒。

营帐内的众将闻言,热血沸腾,齐齐抱拳,洪声应诺:

“诺!”

声音响彻云霄,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营帐外的楚军士卒,也被这股慷慨激昂的气氛所感染,纷纷高举手中的兵器,齐声呐喊

……

秦军残余部队一路奔逃,狼狈不堪,终于退至白马河畔。

河水湍急,发出哗哗的响声,冲刷着两岸的泥沙。

杨熊浑身上下的甲胄都被鲜血染红,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手中的长剑拄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几名亲兵正手忙脚乱地架设着临时的浮桥,木板在河面上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杨熊弯着腰,大口喘息,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滴在冰冷的甲胄上。

他对身旁的副将嘶声吼道:“快!快点燃狼烟!

白马的守将见到烽火示警,一定会立刻派遣兵马前来接应我们的!”

副将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地伸手指着西岸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将……将军……敌军的骑兵……已经到了!”

随着副将颤抖的手指望去,只见西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一片滚滚的黄色烟尘,正朝着白马河畔的方向快速逼近。

烟尘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挥舞的刀枪和飘扬的旗帜。

为首一人,正是灌婴,他骑着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掠过地面,速度快得惊人。

紧随其后,樊哙和夏侯婴也率领着大批骑兵,呈雁翅阵型,从两侧包抄而来,企图彻底截断秦军残部的退路。

夏侯婴勒住马缰,战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在了河岸边。

站在高高的车辕上,远远地眺望着正在架设的浮桥,以及河对岸狼狈不堪的秦军,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转头对身旁的樊哙说道:

“樊郎中,你我不如来赌上一局如何?

我赌杨熊那厮,绝对逃不过这条白马河!”

樊哙闻言,咧开大嘴,露出满口白牙,粗声笑道:

“赌个鸟!某可没那闲工夫!

某今天就要亲手砍下杨熊的脑袋,拿他的头颅当酒瓮使!”

说完,他朝着身后的楚军骑兵高声呼喊道:

“儿郎们!冲啊!凡能斩杀杨熊者,赏金百两!”

“杀!”

无数楚军骑兵齐声咆哮,声震如雷,响彻云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白马河畔的秦军残部猛扑而去。

秦军弓箭手见状,慌忙列队,搭弓上箭,企图用密集的箭雨阻挡樊哙等人的进攻。

箭矢铺天盖地地朝着冲锋的楚军骑兵倾泻而下。

面对如同暴雨般的箭矢,楚军骑兵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护住身体要害,继续奋勇冲锋。

夏侯婴更是驾驭着战车,如同灵蛇一般,在密集的箭雨中灵活地穿梭规避,同时对着身旁的御手怒声喝道:

“冲散他们的箭阵!给我撞过去!”

驾车的御手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他双手紧握缰绳,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四匹健壮的战马嘶鸣着,拉动着战车,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狠狠地撞向了秦军的弓箭手阵列。

战车碾过秦军士卒的身体,发出令人毛骨悚悚的骨骼断裂声,车轮飞溅起无数断裂的弓箭,残缺的箭矢,以及被撞碎的手指和肢体,场面惨烈无比。

与此同时,樊哙挥舞着手中的巨斧,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松地劈开了秦军设置的简易拒马桩,他怒吼一声,声如洪钟:

“杨熊老儿!你樊爷爷是来收你狗命的!”

杨熊此刻已经半个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之中,双手紧紧地攀附着摇晃的浮桥,脸色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变得铁青。

他声嘶力竭地对着岸边的亲兵吼道:

“快!快砍断缆绳!别让那些楚狗过来!”

就在这时,只见对岸的灌婴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动作娴熟而精准。

灌婴拉满了弓弦,弓身如同满月一般,箭头遥遥指向正在攀爬浮桥的杨熊,口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当心了!”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带着死亡的呼啸声,准确无误地射入了一名正拼命划水的杨熊亲兵的腹部。

亲兵惨叫一声,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木板滑落,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河水。

另一边,郭蒙率领着楚军步卒快速赶到河岸边,他们手持刀枪,对着对岸溃败的秦军士兵高声喊道:

“跪地弃械者,一律不杀!”

在他的威慑下,不少秦军士兵纷纷丢掉了手中的戈矛,跪倒在地,表示投降。

唯有杨熊身边的几名亲兵,依旧紧紧地护卫着他们的主将,拼死抵抗,试图为杨熊争取逃脱的时间。

一名亲兵统领身形魁梧,他怒吼一声,举起手中的盾牌,死死地护在杨熊的身前,试图阻挡樊哙的攻击,同时大声喊道:

“将军快走!我等誓死也要护送将军安全渡河!”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樊哙已经冲入战团,交叉斩向那名亲兵统领。

“聒噪!”

樊哙怒喝一声,狠狠劈在那面坚固的盾牌之上,盾牌瞬间四分五裂,化为无数碎片飞溅开来,

斧刃势如破竹,直接劈开了那名亲兵统领的头颅,红白色的脑浆混合着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溅射而出。

甚至溅到了正在努力攀爬浮桥的杨熊的铁甲之上,触目惊心。

凭借着亲卫们用生命争取来的宝贵时间,杨熊终于艰难地爬上了对岸,他顾不上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污,回头用充满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河对岸的樊哙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尔等不过是一群草寇!今日之仇,他日我大秦必定百倍奉还!”

灌婴坐在马背上,冷冷地看着被套索勒住脖子的杨熊,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说道:“败军之将,也配在我等面前猖狂?”

与此同时,灌婴对着身后的楚军骑兵大声命令道:

“还不快过河!别让他给跑了!”

楚军士兵们闻令,纷纷加快速度,争先恐后地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朝着对岸游去。

然而,当他们奋力划水,即将靠近对岸的时候,杨熊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这家伙,是真能跑!”

望着杨熊越来越远的背影,樊哙朝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然后翻身上马,怒声吼道:

“回军!下次再来捉他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