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文长悟也,知恩执金

“业哥,何故发愁?”

余嗣成的嗓音不起波澜,甚至带些温和安慰之意,余嗣业三人抬眉对上那双黑白明亮的眼珠,只觉得异常熟悉,瞬间变得恍惚起来。

“嗣成,嗣源因军务在身,不能离营,故而托我三人,为你带来一座十钧金麟…,特意嘱咐我等,须得当着弟妹之面,交给你二人…,可观这日头,早已日上三杆,几近未时…”

余嗣业紧了紧,迟疑道:

“若是…”

“如此,岂不是正合吾心…”余嗣成仰头细细打量了一眼,布满白云朵朵的天际,展眉一笑:

“业哥无需忧虑,断不复周家之事也!时辰尚早,路途遥远,多等些时刻便是,该来的,总会来…”

“嗣源有心了…”余嗣成眼前涌现时常跟在自己身后的憨厚半大小子的身影来,目色逐渐迷离,哑然失笑:

“阿源,为兄知你,想借着‘麒麟送子’暗喻一番,规劝那吴宛瑜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可……”

他将目光投向余嗣业,温声道:

“阿源所送之物,便不示于人前了,待宴席散后,嗣成再去找业哥取…”

言语间,一身黑甲手执偃月长刀的魏文长气喘吁吁的上了台阶,身子微弯,对着余嗣成低沉道:

“尊上,浮屠六十六名宿卫,请命为主公喜宴舞阵助兴…”

“哦?”余嗣成放开神识,暗暗探去,只见六十六名少年清一色黑衣,手握大刀,正落在下方数十丈的亭台处,神色格外专注,有几个略显紧张,身子不由的颤抖着。

余嗣成柔和地望着魏文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

“准!”

不多时,数十位少年,奔跑着踏上望春台,他们望着身穿大红袍的余嗣成眼中满是炙热,齐齐单膝跪地,呐喊道:

“参见尊上…”

落在台上的来往宾客,大多一脸狐疑,有的则是目露不屑,心中暗沉:

“不过一群娃娃兵,吾抬手间可尽灭也…”

余嗣成轻微点头,目光柔和,朗声道:

“二三子起身,尔等不堕父辈之志,吾心甚慰,望诸子志存高远,克己懒惰,勤炼体,以期再效疆场,博取功名…”

魏文长握紧偃月刀,锋利的刀口上,闪过一道寒光,目光如炬,沉声道:

“愿为尊上效死!”

此话一落,数十位少年抬起头来,齐齐望向余嗣成高声喊道:

“愿为尊上效死!”

这群少年,浑身鲜血好似沸腾起来,声嘶力吼,面露青经,目色似火,声声呐喊,响彻云霄,连同盘旋在琅琊山顶半空的云海,都被冲散。

数息后,他们唰一声站立起来,手握长刀,有序的变换方位。

肉眼可见,数十名少年,好似一条长蛇,一字排开,伴随着他们低喝一声,挥动长刀,犹如巨蟒飞咬,凌厉异常。

一字长蛇阵,击首则尾至,击尾则首至,击腰则首尾皆至。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长蛇的队形,呼吸间,呈现出弧形的轮廓来;

此乃偃月阵,大阵一成,可攻可守,军中将领,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人,包藏大凶,兵强将勇则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不多时,阵型又变,一下呈现出“三一六”队形来,错落有致,就像鱼鳞一样细密紧致。

“鱼鳞阵”,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属于进攻阵型。

阵型再换,只见魏长文站立原地,以为他为中心,四周的少年,慢慢展现出来一个“九宫八卦”的格局来。

华家与吴家的几位执事,不屑之色再甚三分,轻哼一声,心中冷笑:

“简直贻笑大方!凡俗军阵在仙者神通面前,不过随手可杀的蝼蚁耳!”

“好!”余嗣成展眉一笑,他的声音一下盖过此间稀稀拉拉的各种动静:

“二三子,吾待尔等终军弱冠,请长缨!”

魏文长目色朗朗,眼中翻腾出无尽炙热与汹涌澎湃的战意来,尽显睥睨,极具少年风华,高声喊道:

“何须弱冠,尊上旦有差遣,吾等虽年幼,亦能使也!”

余嗣成笑道:

“自有尔等用命之时,宴席散后,每人赐下一瓶‘血气丹’。”

少年郎们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面色大喜,叫着喊道:

“谢尊上!”

“谢尊上!”

余嗣成暗中早将各家来人的神色瞧了个仔细,他神色一凛,轻甩衣袖,拧眉道:

“二三子听令!”

少年们原地滞了一息,迅速回过神来,单膝跪地,齐齐出声:

“诺!”

余嗣成眼底掠过一抹寒意,嗓音铿锵有力:

“诸子立于台上,若有醉酒闹事者,可将之擒拿于我!”

余知恩默默角落,将一切瞧得清清楚楚,眉眼弯转,心中暗沉:

“好个魏虎头,惯会见风使舵,吾又怎能被你比了下去?七公子待人宽厚,颇具仁心,纵是打上他的’党羽‘,于我大有裨益…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也?”

他赶在一群少年郎喊出“遵命”二字之前,闪身来至余嗣成跟前,弯腰曲背,低沉道:

“知恩拜见七公子,小人愿一同拱卫场中秩序!”

“哼~”魏文长紧了紧身子,心中暗暗念道:

“好啊,你个姜小维,得了尊上赐名还不知足,就会见缝插针,我搭台子,你倒又恬不知耻,跑来唱戏!”

魏文长心中极其不喜,却是面带笑意,和煦的望着余知恩,忽然,他的耳边猛然响起余嗣成轻轻巧巧的嗓音来:

“文长,你意若何?”

魏文长稍稍错愕,脑子飞快运转起来,一瞬间,闪出几个念头来:

“尊上言外之意,究竟是何深意?”

“尊上定也看穿了这姜小维的把戏…”

“尊上,还是心系我等,故而这才发问于我,我若出言驳斥了姜小维,反倒显得我不够豪杰,不是男儿丈夫,尊上胸怀何其广也,定然不希望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尊上在磨我性子也!”魏文长脑中惊醒过来,心中涌现暖流,鼻尖酸楚,抬头深深望着余嗣成,沙哑道:

“谢尊上谆谆教诲,文长悟也!”

“虎头自小聪慧,若能细细打磨,定为璞玉耳!”余嗣成暗暗念道,轻轻摇头,露出一口白牙,低眉望了望余知恩,朗声笑道:

“知恩,你可莫要被这混小子比了下去…”

余知恩抬起头来,目光如炬,拱手道:

“愿侍尊上左右,请为执金吾!”

“准了!”余嗣成开怀一笑,轻挥衣袖,示意一众少年散开队形站立四方,默默抿唇,暗暗神思:

“家中‘述’字辈,恐无人能胜此二子,百年后事,如何而计?若’嗣‘字辈尽甍于纷乱之下,人心等闲易变,此时忠,不尽然时时忠也…”

“倘若主弱臣强,恐生司马家背主之变…”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展眉一笑,自嘲起来:

“我真年岁越大,心性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