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是冷暴力

窦悦诗坐在公交车上安静的看着窗外缓缓流过的街道行人，手里是已经点开聊天界面的手机。

最后一条是她发出的消息，内容是：不想谈就分了。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动了树梢上的绿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个漂亮的小姑娘成群从树下走过，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发出不满的抱怨声，“头发都吹乱了。”

公交车恰好停在她们旁边。

一直低头打游戏的小孩许是也感受到了这股凉风，竟也舍得走出游戏世界，抬头看上一眼。

他发现坐在自己边上的那个姐姐也在整理头发。

同一时刻，他的目光却只能聚焦到她身上。

那个姐姐有一头好漂亮的黑长发，他描述不出来有多漂亮，他想起自己亲姐平常对着那些颜值博主的惊呼，觉得那些好词一股脑全放在这个姐姐身上也不为过。

好顺滑的感觉，还会发光，像个，那种会魔法的公主…好好看，还香香的。

他专注的盯着看，心里竟对一个陌生的姐姐生出了依恋之心，只想离那股好闻的茉莉花香再近一点…

等窦悦诗把头发拨置耳后，露出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后，小孩哥直接用他的极品辣条音发出了一句，“我靠。”

我靠！这么好看？！明星啊？

小孩哥连忙四处张望四周，开始怀疑该不会某个地方正架着摄像机在录什么真人秀吧。

窦悦诗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也砸到了地面。

小孩哥被这动响弄回神了。

他想起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随即他立马点开手机继续操作游戏。

窦悦诗正在低头捡手机，好不容易拿到手机起身的一刹那，旁边小孩哥发出一声痛苦不已的喊叫，所有人都回过头来。

她的长发半数耷在脸上，从发丝的空隙里，她对上了大爷大妈们探求的目光。

等头发缓缓自然散开一些，她尴尬的笑了笑，但也不忍将最后那几根保卫自己尊严的头发拨开…

车上再次陷入平静，窦悦诗看了眼旁边的小学生，发现人家早已重新沉浸到了“战场”上。

除非她现在拿出一个跟他游戏里一模一样的武器指着他的头，否则再让他多看她一眼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窦悦诗没多说什么，只低下头笑了笑。

她再次将头转向窗外，可现在她的内心远比之前更加浮躁。

…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再翻从前的聊天记录时，她已经看了两三分钟了。

我这是怎么了？

她停下动作，看着屏幕上那颗圆润的水滴。

她的眼泪自然不会凭空消失，窦悦诗就这样一直盯着它看，直到看的手指发颤，心里一阵绞痛才急急忙忙的伸手将它滑开。

留下来的泪痕印在屏幕上发亮，有些刺眼。

窦悦诗又接连无促的擦了好几次才擦干净。

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回她消息。这算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单方面想把我甩了吗？

“…还学会冷暴力了。”

窦悦诗擦掉脸上的泪痕，嘟嘟囔囔说了一堆，没有丝毫威慑力。

“冷死你拉倒，最好今天别让我逮到你，不然一脚踹死你。”

嘴里逞凶，但其实公交车每驶出一个站点，她的心都会扑腾一下。

其中不仅是对未知的恐惧，更是无数次清醒过来想逃跑的后悔。

窦悦诗可以说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在家时被捧在手心，在学校也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位。

她早已习惯被所有人注视，被温柔对待，视若珍宝。

所以她承认，她有些小脾气，可她理所当然该有些脾气，从来也不过分，他也一直都是惯着的…

今天已经是她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

她确信郁延也收到了，他一定收到了，他成绩很好，没理由收不到的。

窦悦诗握紧手中的手机，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下车之后，窦悦诗漫无目的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寻找着。

天气不冷，她却一直在打冷颤。

不自觉的将身体缩紧一点之后，窦悦诗加快了步伐。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窦悦诗这种着急忙慌，四处寻找的样子吸引了不少人投来怪异的目光，可她通通视若无睹。

她的脑子不停有人在说话，吵的她心烦。

他会在家吗？如果是其他人来开门该怎么办？这样做会不会太冒昧了，或许他本来就腻了所以才不想回的，那她这样找上门算什么？

她很害怕。

她怕见不到他，她怕见到他，她怕他，不想见到她。

“诶诶诶！快看！”

接连几次窦悦诗路过的人都发出了类似的惊呼。她本是无意为这些事停留的，可她的余光中，见到了火光。

她猛的一回头，心里的不安感感蔓延到了全身。

看着远处的火光，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往那边赶。

不可能吧？不可能的。

……

跨过好几个街道，她才终于一点点靠近那看似很近的现场。

等她彻底见到那个以圆点发散的人群时，她的脸颊似乎也被那场大火带来的温度烫到。

窦悦诗离的不算特别近，她不想靠太近。

拜托，不要。

窦悦诗下意识闭上眼睛，紧握着双手咬住嘴唇不断祈祷。

当她再次睁开眼看见旁边别墅的门牌号与郁延家的门牌号相去甚远之后，她终于放心下来。

……

窦悦诗露出了这几天最真心实意的一点笑容，只是鼻子却悄悄酸了。

算了。

看着面前的熊熊火光她突然想明白了，其实对她来说他怎样都好，只要活着就好。

…等会见了面，也不踹他了。

可能本来也不想踹他，可能只是，有点想他了。

消防车的声音很快传来，窦悦诗站在最边上给车让路，她仔细听了听，发现怎么还有一种鸣笛声？

她猛的回头望向消防车，在它身后的车辆已经有穿着工作服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迫切又紧急的下车。

窦悦诗愣在原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除她之外的所有一切都像开了倍速一样。她看见路人匆忙给医疗救护人员让路。

一层人墙破开一道口子，原来圆圈中间的圆心竟然是一个人，是一个男生，却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

窦悦诗认出了他的衣服。

仅仅一个衣角，她就认出了。

她迅速躲闪开那个方向的一切，可怎样也无济于事，她怎样也不能不去想，不去让刚刚一闪而过的鲜红在她脑中越来越艳……

双腿一下子失了力，她就这样在没有任何外力伤害的情况下离奇古怪的重重跌到石子路上，把膝盖骨磕出断裂般的疼痛。

周围没人注意到她，身边的嘈杂还在继续，窦悦诗的额头抵在地上，拳头也不断的用力捏紧，直到十个指尖都在手心留下坑印，零零碎碎的石子也深深碾压进肉里。

她不声不响，拼命忍住哭腔，泪水却浇灌出了一个水洼。

说不出来一句话，怎么也不能够接受刚刚自己所看到的现实…

于是只能不断发出无声的嘶吼，眼里是动物般疯狂又激烈的情绪，不掺杂一点杂质。

原始又极致的痛苦，带着狰狞又带着仇恨。

怎么会是这样？他才十八岁，十八岁！

她用力又无力的向周围能接触到的一切物体发怒，将所有力气连同泪水、痛苦、悔恨、颤抖一起嘶吼出来，倾其所有的嘶吼出来。

可她并不是为这几块冰冷的石头哭泣。

她发狠的抓向它们，直到把自己弄的鲜血直流，是渴望用其他痛苦，换走一点点此刻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死了，他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只是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