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卢植当众夸赞魏宏、赵风,帐中顶盔贯甲的各营将校纷纷愣怔。
他们太清楚卢植的脾气了!
他可不是一个轻易会夸赞别人的人,自起兵以来,各营也算是屡建奇功,杀得张角龟缩在邺城不敢出门,可饶是如此,却没听到他夸赞别人一句。
此外,卢植总是绷着一张脸,自开战以来,甚至没有露出过一次笑容,彷佛没能在一月之内消灭张角,便是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
但是今日!
就在此刻!
这个铁面中郎居然当众夸赞魏宏、赵风,刀劈斧砍般的脸上竟也有了笑容,那激动的小模样彷佛一根针刺,刺痛了在场诸多将校。
一个地方武装而已,哪怕战败了张梁,又有什么值得炫耀与夸赞的,卢植这样的表情,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满帐将校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虽然片言不发,但饱含羞愤的眼神里,已经将不满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即便是卢植的副将宗员,面上也浮出一抹淡淡的羞愤,当即横出一步,拱手抱拳,直接开口询问:
“卢中郎,不知这魏宏与赵风干了何事,竟能得到您的夸赞,难不成只是因为他们击溃了张梁的四万乌合之众?”
显然!
在宗员的眼里,即便是黄巾的三号人物张梁,率领的兵马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而已,压根不值得一提。
若是换上军中任何一个将校,率领精兵三五千人,也照样能够将其击溃,甚至全军覆没,难不成就因为他们是地方武装,便能得您的称赞?
此言一出,满帐将校立刻抓住了宣泄口,纷纷七嘴八舌地热议起来:
“是啊卢中郎,不过诛杀了张梁而已,值得您这般夸赞吗?”
“张梁麾下不过四万乌合之众,且是旷野作战,击溃他们,又有何难?”
“咱们初来魏郡时,与张角三十万兵马作战,一战便将其击溃,都不见您夸赞何人。”
“......”
听到这些饱含羡慕嫉妒恨的言论,卢植放下信笺,抬眸望向众人,脸上的笑意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再次恢复到了铁面将军的姿态。
军中各级将校的目光撞到卢植犀利的眼神,瞬间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儿了,眼神左右忽闪,不敢正面直视。
但见卢植,缓缓坐定,幽幽目光再次扫过帐中顶盔贯甲的各级将校,虽然没有表现出半点愤怒,但威严霸气已然将众人震慑:
“我且问你们,自我军入冀州以来,虽然屡战屡胜,但为何始终没能消灭张角?又是为何屡遭贼寇的偷袭?”
“......”
众将士虽然心知肚明,但没人敢回答。
等待良久,宗员再次拱手,如实回禀道:
“启禀卢中郎,太平妖道在冀州经营多年,深得百姓信任,我军虽然精锐,屡战屡胜,但也因此在运送粮草等时,仍遭贼寇偷袭。”
“没错。”
卢植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宗员退下,转而声音提高了三分:
“张角帐下士卒尽皆乌合之众,即便万人,也不敌我军一营。
若是两军对垒,纵然贼寇有军百万,我军亦是毫无所惧,顷刻间便可令敌灰飞烟灭。
但如今,贼寇龟缩于邺城不出,我军兵少,难以合围。
外来支援的贼寇屡次进犯,或是偷袭、或是劫粮,虽全军覆没,也不能止。
究其原因,便在于民心,其部兵马非是贼寇,而是冀州百姓。
他们平时为民,战时便可为兵,宁死也要护张角安全。
尔等可知我为何会夸赞魏宏、赵风吗?
那是因为他们破除了百姓对太平道的信仰,击溃了张角在冀州赖以生存的根基。
而这一点,才是真正击溃黄巾,击败张角,彻底扫平叛军的唯一办法。”
宗员惊诧不已,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卢中郎,这......这怎么可能?
张角在冀州经营多年,百姓对他深信不疑。
魏宏才反击多久?不过数月而已,岂能破除太平道的信仰?”
帐中各级将校皆是朝廷栋梁,自然清楚破除了太平道信仰,对于战局的助益是何等恐怖:
“是啊,太平道的信仰岂是那么容易破除的?”
“张角经营了十余年,其势力遍布大汉,就这么被破除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卢中郎莫要被他们骗了。”
“或许,这份奏报有假,应当再次核实。”
“核实?”
卢植的目光刷的落在帐中一员战将身上:“这份战报里面详细写了常山发生的诸多事情,若是虚假情报,如何能有这般详细。”
“宗员。”
“在。”
“将此战报给帐中诸将过目。”
“诺。”
宗员接过战报,不信邪的他立刻展开浏览。
鱼腹竹简。
龟甲奇文。
黄天上帝破土而出?
每一个异象发生之时,皆有“苍天未死,黄天难立,秋冬之际,天罚必至”的谶言。
显然,这是常山有预谋有组织的一次行动,而且从效果上来看,可谓极其成功。
宗员脸上写满了惊诧,眼珠子不停地上下翻滚。
不得不承认。
魏宏、赵风这招以信仰破信仰的计策,简直堪称绝妙。
太平妖道若是没了百姓的支持,就相当于断了根的大树,缺了活水的池塘,早晚必死。
“好个魏宏!”
“好个赵风!”
“好个苍天未死,黄天难立!”
即便是宗员,也忍不住开口赞叹。
他将手中战报传给身旁将校,随后立刻横出一步,拱手抱拳:
“卢中郎,常山国使用的计策,我军同样可以使用。
若是能够破除百姓对太平道的信仰,张角即便龟缩在邺城,也难扭转必败的局势。”
卢植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他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
“鱼腹竹简、龟甲奇文,倒是简单,不出数日,便可实施。
但那招黄天上帝破土而出,我始终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但毫无疑问,能够动摇百姓对太平道信仰的,正是这一招。
至于前面两招,充其量不过是铺垫而已。”
“宗员。”
沉吟良久,卢植下定决心,吩咐道:
“你立刻传冀州刺史王芬来此,就说有重要事情相商。”
宗员赶忙拱手,铿锵应命: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