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慈铃，众生道

金色瞳孔忽然绽放光芒，如同午时的太阳，将李覆衡完全淹没在白光之中。

短短一瞬间他就醒来，然而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水渊，而是星空。

背部传来冰凉感觉，李覆衡感觉不对，立马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无边无际的冰面上。

深吸一口气，凉意直透肺部。

算算时间，刚才在水底还是白天，被神龙注视之后却成了夜晚，而且水渊变成冰面。

莫不是幻觉？

虽然章阳泽一带已经入冬，但这片水泽在气候温润的南方，不可能完全结冰。

而且这里的水他基本感受不到，无法随心所欲控制。

难道被神龙传到极北之地？

他站起身四下观察，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冰层外，看不到任何人影。

于是身体一轻，开始往上浮起，想在高处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然而才升起没多久，他的头就栽在地上，原本向上浮起的方向掉了个头。

正当他觉得匪夷所思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醒了。”

李覆衡猛然回头，发现不知何时一名穿蓑衣、戴斗笠的中年男人正手持钓竿坐在身后，冰面上开了个洞，钓线深入洞中，在风中微微摆动。

他无法感觉到对方任何气息，甚至连凡人体内基本的心跳、脉搏都没有。

“在下李覆衡，出身南方章阳泽一带，敢问前辈这是哪里？”

“章阳泽。”

这里是章阳泽？李覆衡掐了掐自己，肉身传来回馈，明显不是做梦。

章阳泽怎么会结冰？对方是谁？

李覆衡猛吸几口凉气，让思维冷静下来，遇到陌生修士得先问道号师承，于是朝这个神秘人微微一拜：

“敢问前辈道号是……”

“潜龙。”

“……”

李覆衡没再敢说话，对方也并未开口，沉默间只听见呜呜风声，耳朵被冷风吹得发红。

冷静下来之后，他心中活络起来，潜龙仙君为了尽早接他回宗门拜师，把自己行宫让出，迅速组建一套班子来接自己，而自己却一再拖延，显然这个“师父”已经坐不住了。

可对方并未开口说话，想必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在等他开口。

“晚辈拖延了一些时间，请前辈怪罪。”

潜龙仙君扫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钓竿上。

“没受伤吧？”

“晚辈身体无碍。”

“天道筑基……没想到，老夫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这样的人物。”

潜龙仙君忽而感叹一声，让李覆衡摸不着头脑。

“请前辈解惑。”

“当初我们知道这里寻了一个天灵根，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你是如何想的？”潜龙仙君盯着他问道。

说起这个，李覆衡毫无保留道：

“晚辈承蒙仙君厚爱，自然是不敢拒绝，只是晚辈是游铃郎中出身，在天灾中游走治病，一时放不下凡间的人，所以提出晚三个月再回宗门。”

“凡人……”

面对仙君，李覆衡心中有些忐忑，先前曦海上人就极为鄙视去拯救那些凡人，圣女也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而仙君大能修为绝顶，自然不会把他的作为放在眼里。

甚至完全放任天灾的发生，让千万人曝尸荒野。

这也是他毅然放弃一切，走回凡间的原因。

“神龙始源想必你知道一些吧？典籍记载，曾经有名仙人点化一条锦鲤，经过百万年磨砺成为当今神龙。可谁知那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他一生嗜杀，日御万女，夜啖千人，横行当世却无人敢对他指指点点，稍有不快就屠戮满门，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点化出一条神龙。”

“因为他也是个绝顶天才，从获得一块墨玉开始一路扶摇直上，横压当世，晚年悟出一条无上大道，但修为越高，被束缚的越紧，这条道路需要从头走起，于是随手点化一条锦鲤。

这条道路为众生之道，是写下《黄帝内经》、开创出当今修炼法则基石的圣人曾经走过的路，以天下众生愿力筑道基，是为天道筑基，锦鲤沾了些光，成就今日的神龙。”

李覆衡低头不语，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众生之道、墨玉？

莫非就是那些气机？

“我说你怎么看不上我沧溟宗如此丰厚的条件，原来当下这个乱世出了名圣人。”

“前辈过誉了，晚辈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李覆衡擦了擦汗。

“你不必自谦，那些圣人一开始也不认为自己是圣人，只是后世为他们加的虚名罢了。”潜龙仙君面容惋惜，“可惜了天灵根，可惜……”

“晚辈斗胆问一句，为何这条道路不一样？”李覆衡微微一拜。

“凡人入道，最快的捷径就是拜师，有了前人指点事半功倍，比普通人拿一本功法苦苦钻研快了不知道多少，若是按部就班修炼，你和我回沧溟宗取本上甲功法，老夫可指导你化神，而这条道路注定无人能指点，需要时刻把持道心，领悟真谛，老夫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

而且任何修士到了我们这个境界，无论走什么路都绕不开“化凡”，化凡需要了却身外因果，稳定五志、五相，而这条路始终就在化凡的路上，一念通达，前路无阻。”

“多谢前辈解惑。”

“为何偏偏就是天灵根？”潜龙仙君满脸遗憾，又十分不甘，“若你放弃这条道路，广玄宫依然侍奉你左右，你仍旧承我道号‘扶广’，圣女也会成为你道侣，如何？”

李覆衡沉默不语。

这段时间他在天灾中走过，也在天宫中走了一遭，早在康山之巅就已做出选择。

“不答应也无妨，这只是老夫的私心罢了，毕竟天灵根走出来的大能是沧溟宗的，众生之道走出来的圣人，是天下的。”潜龙仙君如此感叹。

身为绝顶大能，他的领悟不会有错，沧溟宗出了一位天灵根大能，会让其他势力紧张，而天下出了一位圣人……

将会成为万众人心所向。

李覆衡又想起刚刚提到的墨玉，小心翼翼问道：

“前辈刚刚提到那个魔头的墨玉是何物？”

“那是魔道至宝，任何人触碰到都会变得暴虐嗜杀，历代魔头后面都有它的影子，只是已很久未出世了，上一次便是在长生地狱之中被围剿后消失不见。”

“长生地狱……”李覆衡听着有些熟悉。

“你对各类瘟疫疾病感兴趣，这里倒是符合你的胃口，章阳泽边所有的瘟疫，源头都在那里。”

这句话让他一惊。

在天灾中李覆衡就觉得这些瘟疫十分蹊跷，原来是别处带来的。

“多谢前辈指路，晚辈决心要走这条道路，贵宗门给的一切可以收回了。”

李覆衡谢过，然后缓缓脱下瑶水衣。

“不必，老夫一切都会给你留着，广玄宫依旧由你做主，圣女也会等你，若你走不下去随时可以回头，沧溟宗大门依旧敞开，只不过道号…”

行走在外，道号相当于凡人的名字，不好随意更改。

潜龙仙君看着李覆衡，似乎在等待什么。

李覆衡深吸一口气，想到以前行医时常摇的旧铃铛，笃定道：

“晚辈道号‘慈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