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音希声过不喜？”柳暮冬有些惊讶：“他来找您做什么？”
“他传音说是来求药，多的也没跟我细讲。”柳凡是瞥了徒儿一眼：“去换身干净衣衫，再让李叔备些好菜。”
“难怪您这次急着出关，若是过谷主还有新谱，劳烦您老人家跟他要一本当汤药费呗？”
“去去去去。”柳凡是挥手赶走自己这个大徒弟：“这么喜欢音律当初为何从我和老过里选了我？直接去老过那里吹箫不顺你的意？”
二长老柳变腾从后面的青瓦观里走了出来：“暮冬，又逗弄你师父生气了？我交代你的事可办好了？”
“师叔，都打探清楚了，是朝廷忽然加了炭税，现在虽然都快入伏，但炭反而成了紧俏货，别说是山下了，就是再往城里，百姓家里也是没有余炭了。”
柳变腾感慨道：“唉，朝廷不做人事啊。本来以为能超脱凡务，但没想到我们千机阁传承上千年，如今竟然被炭难住了。”
“师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大不了咱自己烧，就当锻体前热热身，既然百姓被朝廷紧逼，我们再去强买也不合道义了。来，和我一同等等过不喜好了。”
“都听师兄的。”
柳变腾边说边扯了另一把摇椅过来，随后一屁股坐下，两人就这么在门口边等边聊。
没过多久，柳暮冬已经换了衣裳回来了：“师父，师叔，徒儿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师父您总说不要过多干涉凡间因果，会坏道心，可若是见了不平之事我不出手，自己心里也觉得难受，难道这对日后修行就没有影响么？”
“唉。”柳凡是叹了口气：“你们这辈师兄妹都轮流往后山崖边那个小庐送过饭食和丹药，对吧？为师以前一直没怎么跟你们说过里面住着谁，今日等过谷主的时候便简略给你讲讲好了，稍后见了师弟师妹们你也给他们讲讲。如今超凡武林里人人都以为监武司隐世，可以一改往日作风，实际若真是修行人，还是不可放肆的。”
“那里面是你们的三师叔，当年他天赋犹在我和变腾之上，你如今不到五十就已经通了二百三十多穴，这已经算是罕见的天才，可你们三师叔在这时候比你还高一境。”
“有次他出山寻药，顺带也下山散散心，途中偶遇一老妇领着她家女儿，被当地知县的外甥欺负，眼看着就要霸占那老妇的女儿，他看不下去出手教训了一番，但也没取那贼子性命。老妇谢过他之后想将女儿托付给他，让他带那女子走。”
“他身份不便明说，当时药材也确实急迫，是你师爷要用来治伤，拖不得。外加他自小就在山门苦修长大，心思单纯，只说了回山问问长辈再说。其实他走的时候是警告过那凶徒的，还给那婆婆和女子留了一笔银钱要她们出去避一避，等他回来再说，但他当时用的只是拳脚功夫，外人只当他是身手不凡的武林人士，那些凡夫俗子不到一定地位或者没有修过内家功夫的，谁知道咱们的厉害？”
“他刚离开，那凶徒就遣了恶仆去掳回那女子，那家人当时刚刚雇好马车就被拦住，那女子被拖走强占了。她也是个有心气的，当时你三师叔斥退那恶霸之时她就已经芳心暗许，发生了这种事之后留了封血书表明心意就上吊了。”
“后来你三师叔给师爷送了药请示过之后，星夜兼程来寻，只看到了哭的泪尽的一家人和那封血书。”
“他当时是超凡六境，那恶霸有个知县舅舅，父亲是一府的书院祭酒，府上上百家奴小厮，被你师叔当夜一人杀了个干净。”
柳暮冬叹了口气：“三师叔性情中人，只是可惜了那三师娘。”
“当时是两仪天来要的人，他知道缘由之后并未废去你三师叔修行，只是对外说已经废了他。后来你三师叔便久居那小庐，日夜只是苦修不出。”
“三师叔如今是何境界？”
“当日他杀遍那府上的人，在血气中连破两境，然后一直到现在都寸步未进，只因每每想起就痛彻心扉，可能若是当初他能周全些，或者一开始便杀了那人，还更好些，但就是这些可能，每次他破关的时候就会跳出来，在他内景里不断重演。你师爷费劲了心思炼各种清心丹，归静液...都没用。”
“因此，你师爷之后定了套死规矩，门内弟子未超凡之前，不要害怕死伤，一律是送出去经受世事。”
柳暮冬沉默了，忽然躬身行礼：“师父，弟子想下山去看看那老汉。”
柳凡是正欲说话，却听半空中传来一声清喝：“柳阁主！”
三人抬头望去，一名身穿素锦袍的中年模样的男子坐在一张古琴之上凌空而来，他手上似乎还托举着几个人。
也就几息的功夫，那古琴就降在了三人面前，那中年男子轻轻落在地上，将手中拖着的五人排开摆在千机阁观前的石板上。
正是藏音谷谷主，大音希声过不喜。
“柳阁主见谅，我这几个徒儿身受重伤，我带着他们赶路有些费力，您久等了。”
“谷兄无需多言，只是愚弟也没料到，竟然如此严重么？”柳凡是已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一试了试那躺着的五人鼻息。
“是何时何地，如何受的伤？”
“二十多天前，在凌河城兀金大营。”过不喜低声说道：“当时是我起了历练他们的心，外加本门功法本就比其他玄门更加适合在这等战场上以一对多，我便让他们去凌河相助守城将领。”
“他们五人疑似在兀金大营遇到了强敌，竟然直接被一击打散，五人散落山林之中，忍着伤奔逃了许久才碰头联系到我，我赶过去的时候，都已经力竭了。”
“你们藏音谷五音齐奏，罡气结合浑然一体，竟然能被一击而破？”柳凡是吃了一惊：“兀金军中何时出了这样的高手？是萨满寨子里那能请三蛇仙上身的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