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谁来试剑

月色疏离,照几许断壁残垣。

一人一妖并身而行,穿村中荒草小径。

身后,林道生不情不愿的挪移身躯,阴风簌簌,抱臂四顾。

忽而脚下一顿,像是踢到了什么。

定睛一望,却是个半截埋在土里的头骨,空洞的眼眶正直勾勾盯着他看。

浑身顿时一紧,心里将面前陈浊骂到死。

更是暗暗恨他将自己比作人材,自己不自量力去闯那妖窟便罢,还把自己也牵连进去,陪他送命。

“姓陈的不知死活,我却不能陪他一同去死。”

“看来,得找个机会,表露身份将其卖了,说不得还能借来这几妖之力,助我成大事!”

如此思绪在心头划过。

低眉顺眼的外表下,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阴测测,一如脚下白骨骷髅咧嘴。

荒村很大。

常人若不熟,贸然闯入恐便会迷失其中。

但此刻好在有妖带路,陈浊也就不用沿着荒废的小路兜兜转转个不停。

他信手提着剑、屏着声,洒然迈步而行。

这般姿容、气度,任谁见了都要道声好一个真修士,说不出什么“兀那散修”般的侮辱人话语。

天越发昏沉了。

明月被一朵飘来的云遮蔽。

陈浊随着这大猫未走多久,四下就陡然昏沉一片,夹杂着几许潮湿阴风,若非无有什么鬼哭狼嚎,倒真真配的上是一句妖窟鬼蜮了。

不过当他转过一个小巷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灯火灿烂,一盏盏白纸灯笼挂在偌大的广场上空。

首尾相连、环绕成圈,摇晃起伏间就像是一条惨白的骨龙在游动,骨节分明。

其下人影绰绰,搬桌弄椅、颠勺掌厨、推杯换盏......

嘈嘈切切的声音传入陈浊耳中,好不热闹。

许是两辈子加起来甚少见到这般场景,哪怕是早已看出这不过是几许粗陋术法幻象,但陈浊仍是心头一热,生了几分兴趣。

甩下身旁的虎妖,快了几步向前。

挤过人群,正要迈步进了当院,衣袖忽然被一只毛绒绒的手拽住。

“贵客?”

眉头一皱,故作几分不耐。

也不说话,只是探手向后指指。

那不足三尺,人立而起的狐狸也不松手,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顺势向后望去。

瞧见威猛的虎妖狐躯一震,隐有几分骚味传来。

不敢多做对视,视线往后一划,低着头怏怏随在后面的林道生印入眼帘,顿时眼神一亮:

“山君同贵客至,携上好人材一副!”

爪子吧嗒一下松开,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

“贵客,您请。”

也不同这市侩的狐妖计较,陈浊将长剑往身后一掩,大跨步的往里走进去。

一方简陋的宴厅出现在眼前。

中央堆着个硕大的篝火堆,上面架着个铁叉,似在烧烤什么,吱吱往下冒油。

最上首台阶上摆了个漆雕木桌,正有个黄皮大肚小老儿在那坐着,也不吃喝,只笑呵呵的同四周说笑着。

余下左右两排桌子后,也坐满了形形色色各类物种,火光照射下,映出背后墙壁一片张牙舞爪。

陈浊眼瞅着这一幕,忽略了已然找地坐下,正和他摆爪子的大猫。

目光一扫,神色忽然亮了几分。

在这一片禽兽开会中能找到个有人模样的,却也难得。

上前走到空位坐下,随手把长剑压在桌脚,和同桌那魁梧的壮汉点头笑了笑。

壮汉见到他似有些奇怪,眼中诧异一闪而过,端起酒水做掩饰的同时,问道:

“今日宴会都要结束了,小道长怎么现在才来?”

过道里不足案头高的小人头顶餐盘,嘴里喊着:

“让一让、让一让,有新客来,上菜了。”

“第一次,路不熟。”

陈浊错开腿,朝壮汉淡淡说道。

“无事无事,泥博公为庆蛇君功成筑基,大宴三天,明日还有一日。”

壮汉饮了口酒,朝他叙说。

端盘的小人终于挤到了近前,费劲的把托盘往桌上一摆,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道:

“贵客请慢用。”

金黄的托盘上嵌着金丝纹路,奢华典雅。

当中的琉璃盏里盛放着的酒水像一块琥珀,绚烂中清香扑鼻。

陈浊鼻翼一动,面容上升起一抹奇异,颔首谢道:

“有劳主人家破费了!”

听闻夸奖,那小儿似也与有荣焉。

和他做了个礼,欢快的摇着身后的小尾巴而去。

无“人”打扰,桌上的两个最像人的就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起来,说的最多的,自然是举办宴会的主人家,以及那位神秘的筑基大妖。

偶尔间,对面斜角的大猫会投来一缕幽怨目光,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陈浊却也不理睬,只当看不见。

不过没过多久,便正如壮汉所言,这宴席便要结束了。

宴厅当中的篝火也无了人去添柴,很快就暗淡下来。

上首桌后的小老儿也停了交谈,身子靠在背椅上,手里擎着一个酒樽,也不饮酒,只是眉眼含笑的看着与会的客人。

那壮汉看着陈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在桌下戳了戳他,小声道:

“瞧,泥博公在看你!”

“你今日第一次来与会,不知道规矩,凡是新人都要在会后参加一场博戏,你若没底气,现在走还来得及。”

陈浊顿生兴趣,抬头看去。

便发现那小老儿果然正在看着他,慈眉善目里投出一片和善笑意。

对方努力直了直身子,许是肚子太大,努力了几次也没成功,索性便就这样躺着说话:

“难得又有新客至,听山君说小道长是外域而来,有道真修。”

“不知,能否展露一二仙家术法,也让小老儿开开眼,涨涨见识?”

陈浊点了点头,心道无论哪辈子,上门吃饭都是客随主便的,吃喝到酣处,表演个一二节目来助兴也是寻常。

既然主人家这般要求了,自己吃人嘴短,却也不好一口回绝。

当即便站起身来,提剑在手,潺潺道:

“在下诸般不精,唯余一手剑术尚可——”

“不知,堂下诸位有谁可愿出列一试,为公博戏尔?”

话语说完。

身边壮汉噗呲一声把嘴里酒水喷出,投向他的视线满是“你小子不要命了”?

而在对面,早就期待万分的大猫向陈浊伸出爪子点赞,眉眼里满是一股得意劲,正和身边老对头吹嘘。

堂下虎吼羊叫,嘈杂成一片。

轰隆通——

一道七尺魁梧的身形推翻身前的酒桌,弯钩也似的双角下是一双染血般的双眸。

“让俺老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