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凡胎

黑绸子般的乌云如高山倒来,又低又密,巨大的压迫感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仿佛要吞噬这片贫瘠的土地,稀稀拉拉的几颗杨树在狂风里欲折欲弯,人们匆匆的收着浪绳上的衣服,一场过雨已经呼之欲来。

宝仓地处秦岭山脉的西北方,地势低洼,与秦岭正好形成一面绵延一百多公里的迎风坡,每每夏秋之季,雷声隆隆,如龙怒吼,过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黑云多留一会的光阴里,就容易形成山洪。人们盼着雨,也盼平安雨。

这场过雨又冲垮了山坡上的隔田的土埂,一人高的像坝一样的埂在大水面前毫无抵抗,几个裂开的口子越冲越大,赵烈忠的铁锹像机器一样循环往复的往口子里填土,嘴里念叨着,留住点水,来年地里霜好,容易成庄稼。

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人们刚刚填饱肚子没几年,对于庄稼,90年代的宝仓人有着格外的执念,有粮食心里才有底气,得交够上面的,留够锅里的。好在山坡上开出来的点地也争气,赶上好年份,一年家里三口人吃饭的问题和公粮也就解决了。只是碰上大过雨的时候,山坡上的下来的水总是会冲豁了埂。

妻子张雪梅就要临产了,但是依然闲不下来,坐在院子里拿着搓板搓衣服。家里紧,用不上肥皂,只能不断的换水,九个月的肚子已经很难麻利的站起来,她喘着气将一件鬼针草刮破的喇叭裤挂在两个墙缝里拉出的铁绳上。这条裤子是弟弟上次过年从浙江打工回来给自己带的,弟弟说南方那边现在都兴这个。因为大着肚子,双腿已经肿的穿不进去了。

赵烈忠家里世代住在香泉村,从小家里穷,祖上也没富过,所以三十来岁才娶了张雪梅,这是赵烈忠的第一个孩子,家里有点营养的东西赵烈忠全部留给了妻子,日子又清又贫,好在能顾着肚子,磕磕绊绊着倒也满足。

赶上上面鼓励下海的年代,村里的很多年轻人都跑去南边做点小生意,有些人听说还发了家,妻子曾劝赵烈忠出去闯闯,但赵烈忠怕坏了这份安宁,这个念头也就搁浅了…

赵烈忠农闲的时候会和父亲赵文林干点木活,赵文林在赵家排行老二,年轻的时候,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木匠,凡是有人盖新房,都要请赵文林去上梁。新房子封顶的时候,主人家会备上红布,五色线,缝上小钱,然后和枣子花生一起从房顶撒出去,条件好的还要请上村里的人一起热闹热闹,来的人说一句恭喜,主人家听着也图个吉庆。

现如今赵文林已经快六十岁了,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双腿也因为年轻的时候在雪地里泡的久了,稍稍弯着,早已干不动重活了,但也是个闲不住,门前开了半亩小院子,种了点红柿子和绿椒,天热的日子里家里也能吃点活菜。

这日,碰上集,张雪梅孕馋,肚子里也燥热,格外的馋橘子罐头,赵烈忠去集上,路过村委会时候,广播里传来:今年是“八五”计划的第一年,要努力争取农业丰收,确保农村经济稳定增长,进一步发展农村的好形势,对于整个国民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实现第二步战略目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赵烈忠没心思听下去,驻了半刻,便匆匆往镇上赶去。

秦川镇上日历逢3、6、9的日子是集。每每逢集,好像镇周边的人都来凑份热闹,添物件的和闲逛的对半对半,卖菜的挤着卖石榴的,人多,小贩们也懒得吆喝,集市入口的柱子旁搭着一个藏蓝色的帐篷,是同村的赵柱在里面卖粉皮,他们家的粉皮出了名的好吃,尤其是最后的一口酸汤,恨不得让人舔了碟子。赵烈忠咽了口吐沫。忙忙的同赵柱打了招呼便走向了旁边的百货店。

橘子罐头多钱?

大瓶一块五,小瓶一块。

大瓶还能少点嘛?赵烈忠试探的问

那几瓶?多了能少点…

就一瓶。

一瓶的话,就一块四吧…

赵烈忠从袜子里面拽出几张印有南天一柱的墨绿色纸币递给了百货店的老板。

老板倒也没有嫌弃,扔在了装零钱的纸箱子里,然后找了6毛钱给赵烈忠。

赵烈忠拿上罐头仍旧将零钱塞回了袜子。

罐头比脑子里想的还要甜,张雪梅满足的抿了抿嘴,一副吃过罐头死了也无憾的样子。

都说秋高气爽,可刚入秋的北方太阳依然和老虎一般,烤的人背生烫。

这个季节坐月子还是要遭上一趟罪的,张雪梅的肚子开始发紧,偶尔的一阵阵阵痛抽的她直不起腰。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张雪梅心里念叨着,带着几分期待和恐惧。

张雪梅的娘家人走的都早,只有一个弟弟在南边说是给人开服装铺子。两三个月会给姐姐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每逢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去父母坟上磕个头。上一次见到弟弟已经是七个月前了,越是这个时候,张雪梅心里越没底,越希望能有个娘家人在身边…

孩子的名字也没有起好,衣服就做了两件,尿布还没来得及准备…一阵抽痛打断了张雪梅的思绪。她将几个洗的发白的旧上衣用剪刀划开,缝上边,做了几个简单的尿布。

农村生孩子是一件要命的大事,疼点无所谓,只要大人和孩子平安就行,怕就怕遇上盆骨不张,胎位横着的难产情况。

赵烈忠给隔壁的钱三婶安顿了好几次,别睡的太沉,等妻子肚子疼的时候,赵烈忠会隔着墙叫她。

钱三婶五十来岁,自己有五个孩子,村里的一半的年轻人都是她接的,她让孕妇半蹲着,然后用擀面杖擀肚子,如果孕妇还使不上劲,还会剪了自己头发喂给孕妇然后催吐…方子有些刁钻,却也实用,没有难产的话通常一两个时辰孩子就能出来…所以大家都愿意叫她来帮忙,一是有经验,再一个心里踏实。

张雪梅听说市里的医院可以把肚子剖开将孩子取出来,再把肚子缝上。打上什么麻醉针,一点也不疼。等麻劲儿过去了就能给孩子喂奶了。但是这样生孩子应该需要好多钱。

哎,有钱真好,生孩子都不用疼,紧张使张雪梅忍不住的嘟囔起来。

你自说啥嘞?赵烈忠好奇问。

张雪梅肚子发涨,乏得不想开口。

这一晚如此平常,夜风稍凉,满天的星星来去闪着,巨大的银河从东北方向升起,横跨天空,缓慢向西落下。夜晚天空如此清澈。

赵烈忠因为公粮和孩子心里烦的紧,浅浅的睡不踏实。张雪梅翻来覆去,今晚感到格外的腰酸,肚子也隐隐约约发硬。一阵宫缩疼痛如浪潮般涌来,转眼又无踪无影…又是一阵…疼痛来得急,去的也急。往复几次,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疼。

突然间觉得下体有热热的东西流出,张雪梅脑袋轰然空白,不知所措。缓了口气,拍了拍旁边的赵烈忠说:“要出来了,快叫人”。

赵烈忠恍惚中心里一紧,连鞋子也没顾上穿,边出门边大喊着三婶…

没两声,赵烈忠就看见三婶屋子灯亮了。

快…快,梅子要生了

三婶披了件薄衣服,鞋子都没提好便急急忙忙冲了过来…边跑边说:“快准备脸盆和毛巾,对了还有剪刀”。

屋内张雪梅已经疼的趴在了炕岩上。嘴里面咬着枕头,豆大的汗珠已经浸湿了鬓角,嘴里模模糊糊的叫着疼…

快翻过来,三婶立马纠正

赵烈忠帮张雪梅翻了个身,只见贴身衣物已经红了个遍。

快去解开她的裤子,三婶头一次见了这么多血,心里也不由的慌了起来…

去卫生站吧,赵烈忠说

来不及了,三婶定了定神,去烧点水,然后把擀面杖给我拿过来,说话间顺手把枕巾塞进了张雪梅的嘴里。

张雪梅全身都在颤抖,牙齿隔着枕巾咯吱咯吱…哆嗦着说我快不行了,救救我…疼死我了…

听我的,吸气,吸足了,使劲,像拉屎一样使劲!说着用长针刺了一下张雪梅的小脚趾。

赵烈忠也端来了热水,颤抖着擦拭了张雪梅的小肚子上的血迹。

三婶在,咱们不怕,咱们不怕,嗯…使劲,你使劲,看我,像我一样使劲…

张雪梅只顾着疼的乱叫,丝毫听不进去

三婶把手伸进张雪梅的产道里看能否摸到孩子的头…对着张雪梅打气,快出来了,快出来了。别着急,吸气,吸足了,吸足了使劲。说着用双手推起张雪梅的肚子。

张雪梅只觉得的下半身欲开裂来,嘴里喊着别推了,双手使劲将三婶掀开。

三婶顾不上摁住张雪梅的双手,反身骑在了张雪梅的胸口,用擀面杖来回推肚子,嘴里说着快了,快了。

屋外赵文林早已经被这大动静吵醒,弯曲的双腿在院里渡来渡去,嘴里振振念着:“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

张雪梅的凌厉的叫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院外蛐蛐也不叫了,仿佛平静的迎接崭新的生命。

终于,在一声“哇”的哭声中,一切恢复了平静,是个儿子娃,儿子娃,三婶忍不住叫了出来。

屋外赵文林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慢慢的挪动步子,回了西房。

张雪梅只觉得世界空了,只有自己,恍惚间自己头上别了一支百合,在黄灿灿的向日葵地里跑来跑去,母亲正在远处向她挥手,仿佛自己仍是扎着辫子的少女。

三婶清理完孩子的嘴巴里的羊水后,轻轻的放在了用竹子编成的娃娃床里。用蜡烛烧了长针开始缝合张雪梅撕裂的会阴,长针穿过肉的时候,张雪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是妈妈了,生完孩子以后才发现针穿肉过去也没那么钻心。

她懒懒偏过头,看着赵烈忠正对着孩子呲牙笑,一会又看看自己,双手来回舞着,显得不知所措。

头顶上竹藤编的席子搭在几根粗椽子上面,昏暗的灯光下隐隐落着灰,仿佛大地刚刚颤动过一般。张雪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肚子空的难受,脑子里的念头杂乱而又缥缈。

又是哇的一声,声音并不响亮,沙哑中带着几分无力。

该给孩子喂点奶了,三婶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得使劲让孩子嘬,多嘬嘬,奶就下来了,不然奶不通,回头结了快,可比生孩子疼多了。

没吃过多少油大的,张雪梅也不觉得涨奶,但听三婶说到结块比生孩子还疼时赶紧让赵烈忠把孩子抱了过来。

孩子头发很密,手和脚上还留着没有褪去的着胎皮,细细的血管清晰可见,眼睛只睁了一半。边哭边看着世界,赵烈忠将孩子放在妻子旁,张雪梅轻轻的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侧了身掀起上衣将乳房托到孩子嘴边。生命如此奇妙,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竟然就学会了含着妈妈的乳头,然后吧唧起来。好在刚出生的孩子嗜睡,嘬了几下乳头后便不再哭闹。

三婶装好胎盘,告诉赵烈忠天亮后找个远地方埋了,埋深点,别让野狗寻了味。

我还要干点啥嘞?赵烈忠一脸茫然

她要是上茅子,别在炕上接,你扶着她下了炕解,她得多走动走动。另外她血流的比别人多,也别走过了。还有就是关好窗户,别让她身子钻了风。

对了,太阳出来的时候把她裤子脱了,对着太阳晒晒,别长脓了…三婶一边絮絮叨叨的安顿,一边帮张雪梅戴好帽子…

赵烈忠给张雪梅熬了碗黄米子粥,张雪梅只抿了一口,便觉得嘴里发苦,一丁点也没咽下去,缓了一口气说道,孩子的名字还没起呢,你也读了几年书,给咱娃起个大名。

赵子文,就叫赵子文吧,大爷家的俩孙子,一个叫做赵子忠,一个叫做赵子华,三爷家的孙子叫赵子超,他们中间都有一个“子”字,我们孩子后面叫个“文”字,希望将来能学点文化,不要和我们一样天天看着黄土地里长饭吃。

我不识字,你说了叫啥我们就叫啥,听着倒也顺嘴,张雪梅身子弱,不想再多说话,看了一眼孩子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娃叫啥,就是不知道男娃女娃,我也只想了男娃名字,女娃名字实在是不好起嘞,刚好你又生了一个男…赵烈忠见张雪梅双眼微闭,嘴角隐约觉得痛苦,便住了嘴。她一定很累,也许长了二十几年也没像今晚这般出过力气…

赵烈忠压了压被子,望向窗外。

天上的星星失了些光芒,远处的东方微微泛起霞光,夏至才过不久,天白的早。太阳升着又落着,我们活来活去啊,就这样一代一代生着,死着,大地上绵延不息。

赵烈忠打了一个呵欠,收了思绪,轻轻的躺在了竹床旁边,不一会轻轻的响起了鼾声。

天亮后,赵烈忠从隔壁的七一村叫了妹妹过来伺候月子。

妹妹唤作赵烈贞,嫁给了隔壁村周七喜,结婚也有两个年头了,但就是要不到孩子,大医院治过,小诊所瞧过,用白酒炒过香附,也洗过丹皮,镇西的庙里去过,罗山的观里也走过,各种偏方尝遍了,也没尽个人意。

赵烈贞听说生了侄子,来不及与哥哥同行,三步并作一步的先头跑了过来。

还没进门便听见孩子哇哇的哭,张雪梅一手扶着竹床,一手在赵子文身上拍着,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看见小姑子跑进来,一瞬间竟卸了劲,瘫坐在地上。

赵烈贞来不及看孩子,忙把嫂嫂搀了起来,软绵绵的人沉的像抱了石头,赵烈贞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张雪梅挪在炕上。腾开手后便急着哄赵子文。

“刚生的孩子可真丑啊”,赵烈贞嘴快的说了一句,但还是将赵子文怜爱的抱在了怀里,然后轻轻晃来晃去,赵子文很快止了哭,闭着双眼,犹如在妈妈的羊水里一般安静。

张雪梅一声苦笑…随即弱弱的说道,他头被夹扁了,眼睛也没睁全,好看不到哪儿去的,长长就好了。

我要是能怀一个多好啊,哪怕他在我肚子里呆一年。两年,我就想尝尝做妈妈的感觉,他生下来,他吃奶,他翻身,他在地上爬,他走路,他叫一声妈妈…

“会有的,你们还年轻,一定会有的”,张雪梅怕赵烈贞难过,忙忙打断了话头。

赵烈忠才进屋,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点小米和红枣,看见妹妹红着眼,一时间也明白了什么…

你走的可真快啊,快去和一下,熬点枣米粥,你嫂子到现在还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呢,赵烈忠从妹妹手里接过了孩子,心里面又多了几味。

天渐渐的凉了下来,头顶的云彩高了不少,早晚的时候也没有了暑气,嗡嗡的苍蝇声音小了,也飞得慢了,远处的枫树看起来像刚刚燃起来的火焰。

赵烈贞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却照顾的很好,张雪梅顺利出了月。伤口好的差不多了,脸上也红润了起来。

添丁是大事,赵烈忠同张雪梅商量,准备给孩子办个满月酒,请上家里的亲戚朋友一同来热闹热闹。

张雪梅让赵烈忠写了信给弟弟,信里说赵子文的鼻子和眼睛特别像舅舅,希望舅舅能和老板告上十来天假。回老家看看孩子,送上个月月米,满月酒的时候也给自个儿能长长精神。

赵烈忠去了大爷和三爷家送了喜柬子,又去集上买了点红鸡蛋和牛肉,张雪梅和赵烈贞在赵文林的院子里摘了些菜,在伙房里叮铃当啷的又洗又切。

赵文林搬了把柳树椅坐在门口,房顶的黑色筒子里冒着白烟,走远一点望去,犹如一幅闲致的油画…

赵烈忠找刀片给赵子文剃了胎毛,然后将胎毛搓了一个丸子大小的小球,放在了立柜最下面的抽屉里,刀片太快,在赵子文小小的光头上留了好几道血口子。

亲戚邻舍们纷至,院子里多了些往日不曾有的热闹,赵烈忠点了半米长的鞭炮,还没听到几个响,就已经炸完了。

张雪梅一边往桌子上端着菜,一边望着门口,希望弟弟突然提着行李出现在门口。

几个关系好的长辈们吃完饭,来到赵子文面前,往枕头下面塞了点瞌睡钱,一边笑着说,让娃好好睡,让娃好好睡。赵烈忠一边应和着,一边心里默默记下谁给了多少瞌睡钱。

杯盘狼藉,众人散去,张雪梅缓了一口气,消停的吃了点剩菜。赵烈忠一边数着份子钱,一边问,雪山还没信儿嘛?

没有,人没到,信也没到。张雪梅失望的说到。雪山是张雪梅弟弟的小名儿,满月酒这天不来,估计也就来不上了。

赵烈贞在旁边逗侄子玩儿,张雪梅慢慢的收拾着桌子。

“张雪梅,有你的信”,张雪梅正收拾着,突然听见邮使在门口叫着,忙用围裙擦了手,跑了出去。

是弟弟的信,看起来是真不来了,张雪梅有些失落的拆开,让赵烈忠帮忙念给她听。上面写到:

姐姐,我收到外甥出生的信儿了,我非常高兴,也非常想回去,想去看看他,抱抱他,我们张家也总算是有血流到了下一代。我在这边一切安好,我的老板服装店开了好几家,现在这个店是我在管,这不马上换天了,衣服都得撤下来换厚点的。这些大小的事儿都得我操心。等我忙完手头的活儿,会专门告假回去看你和外甥。给外甥寄了几件衣服。应该会比信到的慢一点。另外,你刚生完孩子,一定多吃点好的,好好的补补身子,代我向姐夫问好……

张雪梅眼眶早已湿润。满脑子都是弟弟背着一大包衣服走在浙江街头上满头大汗的样子,她知道打工不容易,弟弟寄回来的几件衣服说不好就是他一个月的薪水。

张雪梅收了信,小心的折好,放在了抽屉里,抽屉里整整齐齐的一沓都是弟弟的来信。

赵烈忠看在眼里,他知道妻子和弟弟从小相依为命,心里不由的觉得酸楚,等孩子稍微大一点,我们也去南边打工。赵烈忠怕妻子难过安慰道。

张雪梅知道赵烈忠安慰自己,擦了擦眼角说,没事,我就是怕他吃苦,省着不肯吃,在那边饿着肚子干活。

满月的孩子总是睡不醒,赵子文吃完奶又轻轻睡去,赵文林坐在门口的柳树椅上望向远方。人生真是一个轮回,孩童常在梦里长眠,老人却怕一觉不醒。孩童是老人的过去,而老人是孩童的一生。人啊,活着的时候在大地上,死了,会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