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锈蚀怀表

墨枢的指节擦过记忆清除器的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让他呼吸停滞了一瞬。

眼前纵横交错的蓝光管道里流淌着数据流,将整个记忆清洁工总部浸泡在幽暗的冷色调中。

他侧身避开悬浮运输机器人,看着自己的影子在钛合金墙面裂成无数碎片——这座嵌在云层之上的螺旋塔,与脚下锈迹斑斑的贫民窟隔着三万英尺的科技鸿沟。

“编号0791,你的防护面罩戴反了。“

林峰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沙哑,墨色制服上的银鹰徽章随着步伐闪烁。

这位导师的机械义眼正在解析两位新人的瞳孔震颤频率,墨枢看见对方左手无名指残留的灼伤痕迹,那是去年处理记忆暴走事件留下的勋章。

韩雪在墨枢身后轻呼,她粉色的指甲正被防护手套勒出红痕。“贫民窟的污染源是三级记忆孢子,附着在目标人物海马体超过72小时。“林峰将全息地图拍在空气中,腐烂的街区立体成像突然扭曲成漩涡,“记住,清除失败会导致记忆癌变。“

运输舱穿透云层时,墨枢闻着防护服接缝处渗进的锈蚀味。

贫民窟的霓虹灯在酸雨中糜烂成色块,广告屏里微笑的虚拟偶像正在剥落像素皮肤。

他踏过一滩反光的雨水,倒影中总部的螺旋塔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银色铡刀。

目标蜷缩在报废的磁悬浮车底盘下。

墨枢单膝跪地时听见金属锈屑碎裂的声响,少年后颈的神经接口沾着机油,这让他想起训练舱里那些抽搐的实验体。“我叫阿九。“少年突然开口,漆黑的瞳孔映出清除器启动的蓝光,“他们说被清洁过记忆的人,梦里会长出金属玫瑰。“

清除器探针刺入神经接口的瞬间,墨枢的视网膜上炸开血色警告。

阿九的记忆宫殿在数据洪流中显形——青铜锁链捆着千疮百孔的门扉,每道裂痕都渗出荧绿色数据流。

当他的意识触碰到门环,整个空间突然坍缩成冷笑的几何体:“检测到图灵级防火墙,亲爱的清洁工,你带够破解量子密钥了吗?“

墨枢的指腹在操纵面板划出残影,二十三种常规解密协议在防火墙面前碎成电子尘埃。

冷汗顺着脊椎爬进防护服内衬,他看见阿九正在透过少年的眼睛凝视自己,那目光像穿过三万英尺云层的、带着铁腥味的月光。

清除器电量提示开始闪烁红光,而青铜门扉的裂痕正在渗出某种带着心跳频率的荧绿液体。

清除器的蜂鸣声与贫民窟的雨滴产生共振,墨枢的视网膜上跃动着倒计时。

防护面罩内侧凝结的雾气让阿九的脸庞模糊成褪色的底片,少年后颈神经接口突然迸出火花,烧焦的蛋白质味道混着雨水钻进鼻腔。

“记忆熵值突破临界点!“韩雪的惊呼被防护服通讯器滤得失真,她捧着监测仪的手指关节发白。

墨枢没有抬头,黑色手套在操作面板撕开一串残影,他正在将记忆清洁手册第三章第七节的内容碾碎——那些教条从未提及青铜门扉会渗出荧绿血液,更没说当清除器探针回传的痛觉信号会让人牙根发酸。

酸雨在报废的磁悬浮车顶敲出密集鼓点。

墨枢突然扯开左手手套,将裸露的神经接口直接插入备用端口。

这是训练时明令禁止的操作,林峰曾说人类原生神经突触经不起数据洪流冲刷。

但现在他感觉阿九的记忆像条冰冷的蛇,正顺着指尖游向心脏。

“你疯了?“韩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胸前的工牌在暴雨中泛起涟漪状蓝光。

墨枢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网膜上炸开的血色警告突然扭曲成某种古老文字。

阿九记忆宫殿的门环在意识深处发出钟鸣,青铜锈迹剥落处露出半张女人的脸——那眉眼与总部通缉榜上的记忆画廊守门人温绮惊人相似。

破空而来的易拉罐砸在清除器外壳上,碳酸饮料的甜腻气息刺破雨幕。

墨枢保持着半跪姿势转头,看见五道影子在霓虹灯下融化成畸变的色块。

为首的红发青年踩着水洼走来,机械义肢关节发出生锈齿轮的摩擦声,他脖颈处盘旋的黑鸦刺青正在吞咽雨滴。

“小少爷们玩够了吗?”红发青年踢飞挡路的金属桶,桶身撞击墙壁的巨响惊飞了电缆上的电子乌鸦。

韩雪踉跄着后退,监测仪摔进积水里迸出电火花。

墨枢的神经接口突然传来灼痛,阿九的记忆宫殿在意识中剧烈震颤,他看见青铜门扉的裂痕里伸出无数机械触须。

雨势骤然加大,远处广告屏里剥落的虚拟偶像终于坠下半张脸。

墨枢的防护服内衬已被冷汗浸透,他轻轻拔出神经接口,指尖残留的数据流像垂死的萤火虫。

清除器电量耗尽前的最后扫描显示,那些荧绿液体正在阿九的脑干处凝结成晶体——这根本不是普通记忆污染。

红发青年们围成的圈子缩小到三步距离,墨枢注意到他们后颈都有相同的黑色接口,比清洁工的标准型号粗粝得多。

酸雨在红发青年的机械臂上腐蚀出青烟,他突然咧嘴露出镶着电路板的牙齿:“黑鸦大人问你们要买路钱呢,记忆清洁工的小崽子。“

韩雪颤抖的手按在紧急求救按钮上,却发现贫民窟的信号早已被某种脉冲干扰切成碎片。

墨枢缓缓起身,酸雨顺着防护面罩的弧形滑落,他看见阿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少年漆黑的瞳孔里游动着荧绿的数据鱼群。

远处的霓虹灯突然全部熄灭,整条街道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

墨枢听见七种不同的机械运转声在雨幕中响起,像是生锈的协奏曲。

当备用应急灯重新亮起时,他发现红发青年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成鸦群振翅的形状,而自己防护服袖口的银鹰徽章,不知何时蒙上了层血锈色的光晕。

酸雨腐蚀金属的滋滋声在巷道里织成细密的网,墨枢的防护面罩倒映着七道猩红的光点——那是黑鸦手下们眼眶里植入的夜视仪。

他屈起食指轻敲面罩内侧,视网膜投影显示肾上腺素已飙升到警戒值,但呼吸频率仍维持在12次/分钟的标准值。

“清洁工的雏鸟吓尿裤子了?“镶着电路板的牙齿咬碎酸雨,红发首领的机械义肢突然喷射出蒸汽,锈蚀的齿轮发出类似夜枭的尖啸。

墨枢注意到对方后颈的黑色接口正在渗出某种胶状物,这让他想起三个月前在第六区见过的脑髓液走私犯。温绮的高跟鞋声是突然切入雨幕的。

当墨枢数到第七声机械关节的异响时,那个裹着月白色风衣的身影已经站在霓虹灯管断裂的阴影里。

她左手拎着的医疗箱泛着冷光,右手指尖夹着的电子烟管正飘出青金石色的雾霭。

“这孩子预约了今晚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温绮的声音像手术刀划过玻璃,烟管顶端的火星突然爆亮,在雨帘中映出脑神经回路的全息投影,“根据《新都精神卫生法》第27条,妨碍医疗行为等同于二级重罪。“

红发青年们后颈的胶状物突然沸腾起来。

墨枢的防护服传感器捕捉到3.7赫兹的次声波震动,这让他想起记忆清除仪启动时的共鸣频率。

阿九蜷缩的角落传来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少年正在用生锈的硬币刮擦墙面,某种荧光绿的图腾正在混凝土上蔓延。

“医生姐姐要玩角色扮演?“红发首领的机械臂突然裂成三截旋转链锯,锯刃上凝结的酸雨珠折射出温绮苍白的下颌线,“那就用你的诊疗仪给哥几个...“他的话被卡在喉咙里,温绮的烟管不知何时抵住了他锁骨下方的神经簇,青金石烟雾凝成细针的形状。

墨枢闻到了雪松混着龙舌兰的香气,这让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那是军用级神经抑制剂的挥发特征。当第一个红发青年像断线木偶般跪倒时,他看见温绮耳后的皮肤浮现出淡金色的电路纹路,又迅速隐没在发丝间。

“72小时基础疗程。“温绮收回烟管时,链锯的轰鸣正化作垂死的呜咽,“建议你们去第四诊所挂急诊,就说...“她转头看向墨枢,瞳仁里流转着数据洪流特有的冰蓝色,“就说是银鹰先生介绍的。“

当最后一道红色身影消失在排污管道尽头,阿九墙上的荧光图腾恰好完成。

墨枢认出那是二十年前被禁止的神经漫游者图腾,少年用硬币划出的沟槽里,荧绿液体正沿着某种拓扑学轨迹自动流淌。

“他们后颈装着黑市流通的盗梦接口。“温绮突然开口,医疗箱弹出的全息屏显示着不断增殖的病毒图谱,“你该庆幸他们还没学会正确使用脑桥共振。“她弯腰检查阿九时,风衣下摆露出半截缠着数据光缆的脚踝。

墨枢的清除器突然发出蜂鸣,残留的5%电量正在疯狂消耗。

当他伸手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膀,视网膜投影突然跳出无数记忆碎片:沾着机油的蒲公英、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知更鸟、还有某个女人在数据风暴中消散的侧脸。

“别碰他!“温绮的警告迟了半秒。

荧绿液体突然顺着墨枢的防护手套攀援而上,在面罩上炸开成星云状的纹章。

他听到十七种不同频率的尖啸声,仿佛有无数把骨锯在切割自己的海马体。

温绮的医疗箱弹射出六枚纳米探针,它们悬停在墨枢太阳穴周围组成克莱因瓶的拓扑结构。

当探针开始逆时针旋转,那些荧绿色的纹章突然坍缩成量子点阵,最终在墨枢的虹膜上烙下一串斐波那契数列。

“记忆画廊的守门人不会允许污染外泄。“温绮说这话时,医疗箱正在自动焚毁用过的探针,“但好奇的清洁工最好先学会戴好防毒面具。“她撩起鬓发时,墨枢注意到她耳垂后方嵌着枚微型棱镜,折射出的光谱里藏着某个眼熟的军方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