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自明代医学十三科设立以来，眼科作为独立的学科存世，促进了中医眼科学的发展。仅明清时期的眼科专著即多达百余种。关于傅仁宇纂辑《审视瑶函》的记载，主要见于清末藏书家目录，如清代周中孚《郑堂读书记补逸》、清代丁丙《八千卷楼书目》、雷梦水《贩书偶记续编》等。由于历史的局限性及门派偏见，对于该书褒贬不一，可见于黄庭镜《目经大成》等书。在发扬传统“古为今用”的倡导下，如何正确应用好这部古籍，应以切用临床为要务。时至今日，眼科教学与临证实践均证明，该书依然是一部十分重要的眼科医著。

一、《审视瑶函》与作者

傅仁宇纂辑《审视瑶函》，成书于明末（1644），但未及刊行明朝即灭亡，直至清康熙丁未年（1667）才得以刊行。由于此书辑录了明代以前重要眼科名家的医论、医方，又有傅氏眼科论治的钩割烙针的手术经验与方药，很快引起是业者的重视，坊间纷纷刊刻，流传十分广泛。

1.关于《审视瑶函》

审视，目疾需审轮定廓，查色观形，审因论治；瑶函，本义神瞳一函清澈，引申为琼瑶秘籍之书。《审视瑶函》一书犹如一门筏渡，将普渡众生之慈航。借用佛家大乘用语，说明该书济世苍赤之义。《审视瑶函》一书，卷首题曰：秣陵傅仁宇允科纂辑、婿张文凯廷献参阅、广陵林长生声震较补、男傅维藩国栋编集，说明了该书编撰过程及参编人员情况。

（1）《审视瑶函》成书时间：

据该书傅维藩自序“有先人之衣钵在……荧荧青囊箧底编，堪以继弓裘而费钻研”，凡例“是函授自烈祖”两段文字，推知傅氏有家传秘本传是业，或有祖父二辈积累医论与经验方的蓝本。本书开始编集的时间在1637年左右，约在傅仁宇的晚年。越八载，即1644年书成，有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陈盟写序，有掌太医院院使陆彬序，有圣济殿侍直迪功郎傅国栋维藩谨识，此三序可见于诸多坊刻本中。

考查发现，唯清康熙丁未（1667）醉耕堂本，有清代工部右侍郎前翰林院编修、典试山西正主考右春坊掌坊、事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读程正揆的序。据序言所示，程氏见过《审视瑶函》的稿本，并知晓有陈、陆二序，故赞言“维藩之刻是书，溯始迄今，承先继后三十年……著述之苦心并家学之渊源，令诸天下而泽世之本怀无少歉也”而为之序，可以推知《审视瑶函》刊刻本真正公诸于世，应是1667年。

（2）内容：

全书6卷（卷首1卷），卷首与卷一、卷二为眼科学基础：前贤医案、五轮八廓定位、运气学说、钩割针烙适应证与禁忌证、用药寒热生熟论、内外二障论、识病辨症金玉赋、目病三因论、原机证治十八条、附四十六方等。卷三至卷六为眼科临证各论：介绍目病108症、经验汤剂丸散309方、针内障手法、开内障（适应证与手法）图、煮针法（消毒）、眼科针灸要穴图像、点眼药法、敷眼洗眼药方等。

（3）纂著特点：

傅氏对中医经典《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内容熟悉，将这些经典引文做为论病的立论依据。他还重视明代早期眼科文献的辑引，如卷五用刘完素《素问玄机原病式》气机升降理论及玄府之说，引入对目昏病因机理的认识。又如卷二引用倪维德《原机启微》18种病机分析，并作为眼病的基本机理来认识。王肯堂《杂证准绳》载眼科症名160余种，傅氏父子将常见眼病简约为目病108症，并附经验汤剂丸散方，使之更贴近临床的需要，成为眼科从业医生或习医者实用的读本。

2.作者

傅仁宇（1573—1644），字允科，明代秣陵（今江苏省南京市）人。家传眼科，行医30余年，誉满南京京畿之地，治愈许多疑难眼疾，有“擅龙木”“现大医王身”的美誉佳话，且为人慈祥蔼蔼，以“佛手疗人”，受到民众的爱戴。在其晚年（1644年）纂辑成《审视瑶函》6卷，为明清以来集眼科大成的专著，故又名《眼科大全》。由于朝代之更迭，该书稿由傅氏之长子维藩（国栋）与外甥文凯，对其经验进行长达30余年的“删繁辑略，讨诸名家方书，采掇要领”整理编撰工作，直到1667年，才终于刊刻问世。

二、学术思想与临床指导意义

傅氏父子两代人历经60余年眼科医疗实践，磨炼了医术。《审视瑶函》书稿由其在30余年的临床实践中编撰而成，无论在学术研究还是临证应用上，均是具有发掘应用价值的眼科医籍，在眼科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1.眼科基础理论的全面阐述

（1）以《素问》《灵枢》《难经》为眼科学基础理论：卷首据《灵枢经》“大惑论”“寒热病”“口问”及《素问》“生气通天论”“脉解”“脉要精微论”“经脉”，《难经》“二十八难”等篇章的论述，对五脏与眼部经络循行，精、气、神，气血津液等生理病理专题予以描述，明确指出“眼具五脏六腑，后世五轮八廓之说，本诸此”。确立了眼科的脏腑经络、气血津液理论依据。从发病学角度，提出“太极阴阳动静致病例”，列出四季与五脏五行相配属眼之五部名称：黑睛、白睛、大小眦、上下睑、瞳神。以太极之中，阴阳动静之变化，喻为“阴阳合转而睛明”的自然之理。若阴阳气不和，则病昏暗黑花、血灌瞳神、弦烂、白膜侵睛、视物如堆烟等眼疾，说明眼病易发的病理意义。加之人处自然之中，五运六气的太过与不及也是天行眼病发生的重要因素。

（2）五轮八廓说与定位图是古代眼病诊断定位系统：自天竺眼科传入，千百年来的医疗实践将其融入中医学体系之中。五轮八廓说既有简单的眼部解剖位置（风轮、气轮、血轮、肉轮、水轮），又有将八卦方位与脏腑学说结合出现的八廓说：（脾胃）水谷廓、（心小肠）胞阳廓、（肝络中焦）养化廓、（肝胆）清净廓、（肾络下焦）关泉廓、（肺大肠）传送廓、（命门）会阴廓、（肾膀胱）津液廓。这些配属关系的建立，非常便于医生对眼病定位与脏腑病理的推断，从而施以手术或方药调整脏腑。该书保留了五轮八廓说与定位图，反映了当时傅氏所沿用的眼科理论水平。

2.重视眼病预防医学的思想

中医学天人合一的思想，重视天气地理对人体的影响，在《黄帝内经》运气七篇中有具体的反映。自宋以降，运气内容被广泛引入医学著作中，犹以刘完素倡火热派为代表，对《黄帝内经》病机十九条予以发挥，对后世流派的形成有着重要影响。傅氏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重视运气在眼科诊疗中的应用，一是指导临证用药的寒凉温热以适应气候的变化，二是知晓眼病可能发生的年份，预防眼病的发生，做到防病于未然。在卷三至卷六中，卷首则以“运气原病”开始，引出眼病108症，具有运用预防医学中流行病学方法对健康人群中发病因素进行讨论的迹象。

傅氏对于眼睛的保健有切实可行的见解。卷首在突出五行、五脏与眼睛的关系中，提出“动功六字延寿诀”的气功导引，有清肺补肾、安神明目的功效。又详尽介绍心、肝、脾、肺、肾、三焦六字诀的具体操作功法及医学原理。

在医学较为发达的当今社会，角膜可以移植、疑难眼病可以手术，但仍然有患者深受各种各样的眼疾折磨，甚至经受失明之苦。因此，眼病预防的社会学意义应引起人们的关注，应开发推广那些对公众有积极意义的医学保健活动，提高人们保护眼睛的自主意识。

3.重视眼科外治法（点、敷、洗、吹、针灸、器械）

综观全书，可以发现傅氏十分重视外治法在眼科中的应用。如文中介绍点、敷、洗、吹药如何制备，以及针灸腧穴、眼科器械如何使用。

（1）点、敷、洗、吹药的外治法：

卷六介绍点眼药及如何制备，如散膏4种、丹药2种（阴阳丹按比例分5丹；丹头按病情轻重分5号丹）、敷药4种、洗药3种、吹药（㗜鼻药）5种。这些剂型的开发研制，丰富了眼科临床的治疗手段。

（2）器械手术外治法：

在卷一沿用眼科早期文献中的钩割适应证中，也融入了十分珍贵的傅氏手术经验，并强调“必须口授亲传，临证亲见”，避免因手术变异而误治。如“乌珠有恶障厚蔽者，钩割宜浅，浅割外边赤丝瘀肉”，“若红瘴血分之病，割之必用烙以断之，否则不久复生”，这是具有手术操作经验的人才能体会到的要点。卷四至五介绍了眼科外障的手术（针、烙、钩、割）器械5种图式、胬肉挑治图、金针（拨内障）式图。傅氏对于眼科手术及器械的贡献，有待探讨与肯定。

（3）针灸应用：

傅氏主张针药兼治，以证之缓急标本来定用针用药。卷六绘有毫针图、眼科针灸要穴图13幅，图中注明用针灸治疗的眼病，如外障眼、眼生翳膜、迎风流泪、暴赤肿痛、眼红肿涩烂沿眼、内障眼、羞明怕日眼、红肿疼痛8种典型眼病。文后介绍了31个腧穴的部位、取穴方法、针刺深浅及艾炷壮数。对灸法也有特殊的要求，分禁灸、不宜多灸、多灸及灸后洗法等，颇为讲究，仍是今天针灸治疗眼病可借鉴的内容。

注意学习来源于医家经验的文献是提高习医者临证水平的重要方法，《审视瑶函》一书为我们提供的眼科外治法的应用价值大概在于此。

4.方剂学贡献

方剂学中方义、方解的出现，对于记忆方剂的组成及药物配伍关系，乃至理解主治病症机理十分重要。傅氏在该书中提供了350多首方剂，其中卷二引用《原机启微》46首方剂，十分重视倪氏方解中病机与君臣佐使的分析论述，故全文录用。在其他经验方300余首（包括名家方）中也有这方面的发挥，举例如下：

（1）卷三“十珍汤”方解：

对适应证有谨慎的说明，如“阴虚者，未有不动火，苦寒直泄之药，惟病端初起，元气未虚，势方蕴隆……稍久涉虚，便不可服”记载。配伍关系有“足太阴伤，而绝肺金孕育之原矣。斯以地黄为君，知母为佐，壮天一之水，以制丙丁，不与之直争也；当归、白芍药，以沃厥阴，肾肝同治之法也；水衰则火旺，是以牡、地二皮为克制，火盛则金衰，是以天麦二冬为屏障，人参补金位之母；甘草生用，所以奉令承使，奔走赞成者也”之论述，使病机紧密联系配伍，逻辑性强。

（2）卷五“加味逍遥饮”方解：

将病机与方名结合进行分析，是释名和了解方义的重要方法。按曰：“肝伤血少，故令目暗……肝脏有泻而无补，即使逆气自伤，疏之即所以补之也。此方名曰逍遥，亦是疏散之意。柴胡能升，所以达其逆也；芍药能收，所以损其过也；丹、栀能泻，所以伐其实也……肝伤则血病，当归所以养其血也。木实则火燥，茯神所以宁其心也。”为今天研究方剂学提供了有益的思路。

（3）卷五“补中益气汤”方解：

按语在概述该方药性分析下，总结出方中“黄芪”药物的应用意义，是“东垣以脾胃为肺之母故耳”，启发的切入点“余以脾胃为众体之母。凡五脏六腑，百骸九窍，莫不受其气而赖之”，发挥了东垣补中益气汤方解中对脏腑学说的认识。

三、如何学习与运用《审视瑶函》

首先应肯定这是一部紧密联系眼科临证的专著。从眼科学角度来认识卷首至卷二的内容，重点掌握五轮、八廓的定位和主病，这是中医脏腑学说在眼科中的体现。卷三至卷六，从临床角度，了解108种证候与现代病名的对应关系，注意傅氏对著名方剂的体会及运用。

1.掌握眼科学基础

在熟悉中医基础理论的前提下，结合五轮、八廓的眼睛分布图，可以掌握中医眼科学基础。

2.注意眼科常见的108种证候与现代病名对照研究

将108种证候的描述，结合现代眼科疾病的临床表现，进行对照研究，察症审因，鉴形辨候，以掌握该病的病因机理，确定论治方法。

3.常用外治法及方剂的运用

在辨证施治、审因论治的理论指导下，重点掌握著名方剂在中医眼科中的方解及方义，了解傅氏有哪些创见，结合现代临床特点，在开展诸多外治法的前提下，注意现代药理理念的思考，发扬并改进该书中有价值的治疗手段，更好地服务于眼科临床。

4.正确认识后世医家的批判意见

在后世眼科著作中，对《审视瑶函》一书有所微辞，如黄庭镜《目经大成》中认为傅氏文笔不够简练、有嫌呆板，但阐发的医理是正确的。又如《眼科全书》（作者佚名）的刊刻者王协，曾有武断斥傅氏《审视瑶函》为“冒为己有”之烈辞，恰是王协忽略了《审视瑶函》文献辑引式的撰著方式。而且明代在“经世致用”思潮影响下的医家著书立说，引用经典名著伸张己说，弘扬眼科技艺，客观上推动了眼科学的发展。故正确认识历史中的批判，以临床实用性来定论其价值，才是科学的态度。

郭君双

2006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