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官道上的这场伏击实在称不上什么高明的设计。
如果厢军能够保持基本的行军队列,如果厢军将领和士卒的警惕性再高一点,如果秦阅没有在慌乱之中惊慌失措选择逃跑,这场在官道上发生的伏击很难取得成功。
事实上,就连指挥这场伏击的朱松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得手,他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战斗从一开始,官军便陷入了无可逆转的颓势之中,然后便是作为官军中间力量的将领见状直接选择逃跑,甚至连像样的反击都未能组织起来。
一场战斗下来,朱松麾下的士卒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州衙厢兵自相践踏死亡者百余人,顽抗被杀者数十人,侥幸逃脱的骑兵和军官约两百余人,其余约一千六百多步卒尽数投降,让朱松因为产生了一些幸福的烦恼。
投降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便收缴了兵器,他也不得不分出两个营头的兵力来看管这些人。
申时三刻,在战斗结束了一个时辰之后,朱松打扫完了战场,也从俘虏的一名厢兵指挥口中得知了后续援军四千人已经由郓州城出发,正在向此靠拢,约明日能抵达的消息。
“幸好击溃了这股援军,否则官军后续援军源源不断,还真是个麻烦。”
朱松在梳理了手头的信息之后,短暂的松了口气。
自己这次虽然大获全胜,但也是不得已的冒险为之,如果任由这些厢兵抵达仓场,己方想要拿下仓场几乎没有可能。
但好在仓场的援军已经全军覆没,这对于仓场中坚守的官军士气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己方只要在今夜赶到仓场后方,配合明日清晨闫天鹏在正面发起的进攻,仓场的守军定然支撑不住。
“全军向南开拔,目标莲花渡,把俘虏全部带上!”
短暂的战后休整过后,朱松很快下达了向仓场进军的命令,还细心的将所有俘虏一齐带上。
这些官军俘虏将承担今日夜间填壕的任务,为明日尽早发起进攻打下基础。
酉时初刻,朱松带着大胜之后气势如虹的部下抵达了莲花渡仓场,在距离仓场相距只有两里处扎营下寨。
而此时,仓场之中的宋草等人,已经接到了由溃兵带来的援军覆没的消息,正和张世衡、曹徽赵全安等人一起紧急商议如何应对的策略。
“情况危急,请专知即刻渡河前往对岸船厂,万一明日营寨被贼军攻破,我等恐怕照应不及。”
赵全安率先开口,直接建议宋草离开仓场到禁军营地之中去避难。
“不可,我若离开,只怕仓丁们战心全无,连半日都无法支撑便会溃散。”
宋草闻言先是一愣,但立刻轻缓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若是离开,不止仓丁们不会尽心防守,就连张世衡也极有可能带着自己的部下脱离战场,将仓场白白让给敌军来保存实力。
这意味着宋草半年来的努力会前功尽弃,自己恐怕也需要隐姓埋名,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再度光明正大的出现。
“不如某将营盘放弃,全军收缩到仓丁营盘之中,抱团死守,或许能支撑一日。”
张世衡沉吟片刻开口道。
“这的确是个办法,只是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建成的集镇只怕是要毁于一旦,且集镇上的百姓怕是也难逃贼军毒手。”
宋草再度皱眉,但却没有立刻摇头,而是看向曹徽。
“曹指挥明日能否渡河来援?”
“恐怕不行,贼军始终有一营兵马在船厂外窥视,若我主力渡河,船厂恐怕有失。”
曹徽叹了口气,开口拒绝,宋草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正在沉思之时,自下午便一直沉默寡言的宋荣却突然朗声开口。
“诸位何必如此忧虑,战机已经出现,转危为安之时就在今夜!”
这话说的众人一愣,不约而同的一起转过头来看向宋荣。
“敌军势众而气胜,我军势孤而气衰,战机何在?”
曹徽皱着眉头开口道。
今日晚间逃兵将援军覆灭的消息带到军营之后,整个军营之中的士气一落千丈,仓丁们这边情况还好些,张世衡那里的厢军兵卒甚至有不少开小差想逃跑的。
“敌军气虽胜,却正合骄兵必败之理,我军气衰,却正合哀兵必胜之道!”
宋荣看着营帐内众人的目光,缓缓开口望向自家兄长:
“请诸位信我,容我全力一试,若事有不谐,再渡河不迟。”
“....好!”
片刻之后,宋草率先点头,而曹徽和张世衡交换了个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仓场一旦沦陷,张世衡也难逃责罚,而曹徽的船厂也定会成为梁山的下一个目标,但有一丝可能,他们还是愿意帮宋草守住仓场。
帐中军议很快结束,宋草先来到校场,下令将今日逃入营中的所有官军骑马兵卒召集到校场上,而宋荣则是带着自己和周山麾下的两都仓丁来到校场点将台下。
这些官军骑兵卒逃入营中之后正在庆幸捡得一条性命,在得到召集命令后,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拖拖拉拉的聚集到了校场上。
“来人,将这些从贼溃兵全部给我绑了!”
州衙官军骑卒到齐之后,宋荣缓步登上点将台,突然一声暴呵,将校场上的官军骑卒们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早有准备的两都仓丁们纷纷扑倒在地上,捆缚了双手。
“我们是州衙官军,凭什么绑我们!”
“谁给你们的权力管我们州衙官军的事情!”
一些不服气的官军骑卒纷纷叫嚷,但很快便被仓丁们的拳头打的满口鲜血,只好闭上嘴巴。
“尔等身为官军,临战而怯,遇贼而逃,吃国家粮草薪俸而不尽忠,入我营中而不听号令,按军纪宁斩十日亦无余辜,今日便要斩了你们,以正国家法度!”
宋草站在点讲台上高声开口,给官军骑卒们扣上了一大堆罪名,让骑卒们再度叫起了冤屈。
“我们是受了贼军伏击才败的,如此处置,我等不服。”
“请上官开恩,我等愿意痛改前非,戴罪立功。”
“天大冤枉,请上官高抬贵手,饶我等一命。”
一众官军骑卒们顿时哀嚎声和求饶响成一片,而宋草却闭目站在台上,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宋荣开口后才睁开眼睛。
“尔等想要活命吗?”
“我等愿意!”
官军骑卒们顿时点头如捣蒜。
“想要活命却没那么容易,你等须随我出战,明日凌晨冲击贼军营寨,只要能够获胜,我不仅会让上司免了诸位的罪过,还会给与你们奖赏!”
宋荣这番话说完,那些官军骑卒们虽然有些心动,但也有不少人露出惧怕和犹豫神色,而宋荣见状,立刻再度冷声训斥道:
“这是你们活命的唯一机会,禁军骑兵将在你们身后一起冲锋,若有畏敌如虎,擅自退却者,禁军骑兵可随时将其斩杀!”
“我等愿随将军出战,拼死搏杀,戴罪立功。”
两个军官为首,一众骑卒们思虑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跟随宋荣出战。
将这些州衙骑卒搞定,宋荣马不停蹄,来到营区外侧,找到了禁军骑兵都头王颛,让其将禁军骑兵全数召集起来,然后将人在这些骑兵们面前堆放了一千多贯的铁钱。
“诸位,仓场危在旦夕,我已决心明晨出战,马踏贼军营盘,愿意随我出战者,每人赏赐铁钱十贯,什长二十贯,都头五十贯!”
宋荣指着身旁的满满一大堆铁钱,对着禁军骑兵们开口。
十贯铁钱差不多相当于禁军兵卒半年的薪俸,许多禁军兵卒闻言后顿时有些心动,但也只是有些心动,神色上的变化并不明显。
“此次出战,将以官军骑卒为先锋,禁军骑兵担任督战队之责,若官军骑卒畏敌不前,尔等可直接斩杀,待官军骑卒打开突破口之后,诸位再冲入敌营不迟。”
宋荣扫了一眼禁军骑兵们的神色,继续开口道。
这番话说完,几个什长的神色顿时有了变化,而普通的禁军兵士更是面露激动之色,唯独王颛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色。
“破敌之后,所得财物之两成,将用来酬谢诸位的功劳!”
宋荣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为丰厚的条件,顿时引得禁军骑兵和什长们纷纷面露激动和振奋神色,就连王颛也有些失神。
“某等愿随都头出战。”
片刻之后,王颛朝着宋荣躬身一礼,开口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