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症下猛药

“你以为那丫头跟你一样?”

李德二上下打量着天生,说道:

“你现在不用愁吃、不用愁穿,可以在此安心修道,可她呢?她家能囫囵吃个饱饭就烧高香了。”

“可读书不是人人都想的吗?”

天生皱眉,不解道:

“我总听他们念叨将来一定要让孩子读书,这样才能出人头地。”

在他的认知里,读书是件难得的机缘,是好事。

“但她是个姑娘!”

李德二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样的出身,认了字又能怎样?”

“到头来,要么心气高了,头低不下去,最后被家人硬生生按下去,就此苦闷蹉跎;要么就此认命,能将头低下来,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还做不了好的,得祈祷遇到的是个好人家。”

“少有机遇能美满一生。”

天生猛地转头,目光如刀。

花伯桑连忙将道书抵到自己额前。

“二哥!”

天生双目直直盯着李德二,冷声道:

“那你不早同我说这些!”

天生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却反而可能害了王眉!

“这就要看你怎么想,你要报谁的恩了。”

李德二却是面不改色,直视着天生,回道:

“对王家而言,这是极好的造化,只要将来他家生的是个儿子,自然是皆大欢喜……”

如若不是,那定是要生个儿子出来的!

“至于王眉那个小女娃,那就全靠她自己的造化了,你给了她晋升的台阶,具体如何爬、又该往何处腾挪,那就全然是她的命了。”

这确实是报了王家的恩,可天生却感觉心头像是堵了块石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你早该说的!你该拦着我的!”他咬牙道。

“我拦了,可是你没听啊!”

李德二猛地拍桌,道:

“我苦口婆心地劝告你,让你不要白费心思去图报恩,应当就老老实实地如你先前同我、同花月保证的那般,过好自己的清净日子就够了,与人少些牵扯——你可听了?”

“我……我只是……”

“可你就是改不过来你的臭毛病!”李德二突然指着天生暴喝道。

“报完这个恩,就有下个恩在眼前候着你,等着你去奔波,接下来灵果熟了,你是不是又要去李家了?”

“人都没看透就想帮人,世道都没看清就瞎折腾,事情都没看明就想帮忙!”

“……”

“现在如你所愿,你能报恩了!”

李德二步步紧逼,冷笑道:

“你已经报了王家的恩,天大的恩情!你应该满意了吧?现在你该挑选你的下一个恩人了,那灵树上的果子不是结了吗?你大可以直接去找小姐,给她通报这个喜讯了!”

屋内一片死寂。

沉默半晌,天生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转头,望向桌前一动不动以书遮面的花伯桑:

“师弟,你是不是也清楚其中利害?”

“啊?!”

花伯桑手一抖,道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战火会殃及到自己头上,更没想到李德二这个凡俗庸人,居然会想到这一层。

偏偏这决定还是出自自己的口……

所以花伯桑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师兄,我只是……顺着你的好意。”

“对,说得对极了!”

李德二抚掌叫好:

“花夫子说的没错,这都是出于你的‘好意’,我们本就不过是顺应罢了。”

“你这主谋都未曾思及的东西,我们又怎么会懂?”

说完,李德二还笑着冲花伯桑挑了挑眉。

“……”

此时此刻,看着越发沉默的天生,花伯桑很想提醒李德二一句:

‘管事,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能不能委婉点?我害怕啊!师兄他可是炼气修为,而且气血浑厚得更似体修,对付我俩就是一人一拳的事!’

偏偏李德二却是丝毫没有收敛,本着“重症要下猛药”的念头,依旧在不停地给花伯桑使眼色,一副铁了心要拉同伙下水的架势。

花伯桑道心都有些不稳了。

最后还是只得干笑一声,道:

“师兄,我辈修士,就算与人结下善果,也是有人物、处境之分,‘一味’二字,实属大忌!”

“相宜为好,贪过则患!”

“所以说你也知道了?”天生抬眉。

“……”

花伯桑默默把书举起,重新挡在两人中间。

见花伯桑开始承担火力,李德二语气渐渐平缓:

“我们不是反对你报恩,但凡事总得有个度吧?而且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做的善事,其实对别人来说,祸甚于利!”

“好心也会办坏事!”李德二重重补了一句。

良久之后。

“哎!”

天生神情疲惫地长叹了口气,转身推门而出。

“那王家女娃还教不教了?要不我让王立明日不用去县城了?”李德二在背后吆喝道。

天生步子顿了片刻,回道:

“继续!”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孺子可教也!”

听到天生的回答,李德二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回身,迎向花伯桑惊诧的目光,他颇为潇洒地双手抱胸:

“怎么样,小子,是不是拜服于本管事的惊世智慧?”

“确实没想到。”

花伯桑承认他有些小瞧了这个市侩管事,不过接着,他幽幽开口道:

“但早了。”

“什么?什么早了?”

李德二一时有些没听懂。

花伯桑看着李德二,默默吐出一句:

“你太心急了!”

“呃……”

李德二表情一僵,神情有些不自在,道:

“这还分什么早不早的?这种事,就是要早明白些才好,天生他心思单纯,道理懂得不多,更是应当如此。”

花伯桑没再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推门出屋。

“这小子……”

看着重新关闭的房门,李德二嘴里不由得小声嘀咕道:

“也不知道这花家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导的,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古怪。”

夜风习习。

吹着明明清凉的风,却怎么也不能让天生胸口处的郁结解脱半分。

他明白李德二和花伯桑的用意,可这真相……

让他如鲠在喉。

原来一个人的命运,竟能如此轻易被他人左右?

他倏而感觉有些冷了。

回房盘坐许久,他却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