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条长长的河流，它奔涌往前，快乐的时候，就像瀑布，壮观非常，常常让人心动神移；大多数时候，平淡填满它，在山川、在平原，缓缓流淌，容易让人忽略；等某时某刻流到水涡，或者暗河，才惶然不已。
运动会那天叶既望和张御风没能出校门，王佾找张御风帮忙，叶既望和刘婉竹、胡司琪、陈光一起在学校食堂解决的午饭。
运动会结束，表彰大会，学校对优秀教师、先进班集体、优秀学生以及暑期补习进步个人进行表彰。
八班因为有几个体育生，这次运动会拿到了年级总分第三，学校发了500元奖金。班主任提议用这500元去学校对面小吃摊聚餐，获得全票通过。
哦，叶既望的800米年级第四，发了一个很厚的笔记本，带杨邵杰签名寄语和政教处大红章。
“老师留我善后，放学会晚1小时，你先回去吧。”
叶既望拍了一张聚餐的照片发过去，“阿御，忘了跟你说，我们班聚餐，等你忙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
路边小摊四人一桌，一个班包圆了相连的五家店面。老板们笑得合不拢嘴，手里忙活不停。
大家一扫刚分班时的生疏，还有些男生自掏腰包买饮料。原本是买啤酒，不过被杨邵杰拦下了。
路边有大学生弹吉他，在卖唱。他走到这群高中生堆里，找老板要了个板凳，唱起来：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
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计
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
班上很多人跟着一起唱，后来杨邵杰邀请男大学生一起坐下吃，有同学借大学生吉他要唱歌，大学生很爽快地借了。
“过完整个夏天
忧伤并没有好一些
开车行驶在公路无际无边
有离开自己的感觉……”
叶既望听着这首歌，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悲伤，尽管其中有些歌词都没能分辨清楚，却喜欢上了这首歌。
拿手机录下男孩唱的歌，叶既望准备去音像店找一找磁带。
“张御风，我有点想你。”她给张御风发信息。
立刻收到张御风的回复：“来车站，我在这儿等你。”
叶既望赶紧收起手机，去和杨邵杰说了一声就走了。
唱歌的男孩子看着叶既望走远的背影，又唱了一首英文歌才把吉他还给大学生。
远远看到车站前长身玉立的张御风，叶既望拉着书包带子朝他跑过去。
张御风抬手将遮住她眼睛的发丝拨开，“带你去个地方。”
“今天不骑车吗？”叶既望跟着他上车，“我们去哪里呀？”
张御风拉着她在的士后排落座，“到地方就知道了。”
的士在照相馆门口停下，“到了。”
照相馆看起来好像已经打烊了，从窗户看，里面黑漆漆一片。
叶既望满心疑惑跟着张御风下车，朝照相馆走过去。
张御风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推开门，却没有开灯。“进来吧！”
叶既望快走两步拉住张御风，后来改成抱着他的腰跟着往里走，“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这是我们家最开始的房子，后来搬家，我妈就把这里改成了照相馆，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我妈以前山区带过的孩子。”
张御风停下，拉过叶既望的手放在一个开关上。“你按下试试。”
叶既望依言照做。
灯开的一刹那，叶既望看到半空中，有透明丝线悬挂着许多照片、星星灯，当中有一个圆桌，上面放着一个生日蛋糕和一束花。
照片有的是叶既望的，有的是两人的合照，还有很多是世界各地的风景照。
花由向日葵、玫瑰、百合，还有满天星组成一大束。
蛋糕比较简单，白色奶油蛋糕，上面写着红色的字体，
“既望，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叶既望哭了，她扑到张御风怀里，抱住他。“阿御，谢谢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秘密。”张御风帮老师整理学生档案时看到的。
“蛋糕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昨天晚上做的，今天一早放进来的。”其实，这些东西张御风很早就开始收集，直到昨晚才布置好。
“来，坐下吧！”张御风给叶既望戴上公主王冠，点燃蜡烛，打开DV摄像放在支架上。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健康成长
祝你幸福快乐！既望，快许愿吧！”
在叶既望睁眼的一瞬间，张御风亲了她一口。两人吃了蛋糕，还剩下大半个，叶既望包装好准备带回家。这是阿御给她做的，她不想浪费。
张御风带着她一张一张照片看过去，“既望，我想和你一起走遍这些照片上的所有地方。”
叶既望与他十指相扣，依偎着他看着照片回道：“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换了照相馆里的衣服，用相机拍了不少相片。张御风带她到暗房，将他俩穿西装、婚纱的照片洗出来。
坐上回家的的士，叶既望看着手中的相片，一遍又一遍。
“很喜欢？”
“嗯”，叶既望和张御风头靠头、肩并肩，“很喜欢你。”
张御风抬头看后视镜方向没对着后面，他侧头吻住叶既望。
叶既望靠在他身上，手指都发软。
司机咳了一声。
叶既望红着脸埋在张御风胸口，过了一会儿才坐好。两人不再讲话，只牵着手。
车到小区外，叶既望没让司机开进去，“很晚了，阿御，你回去吧。”
下车前，叶既望飞快在张御风脸上亲了一口，才提着张御风送的手办礼物和蛋糕往家去，半路回头，车已经载着张御风走了。
家里没灯，叶既望把东西放在柜子上，开灯。
何秀莲坐在餐桌边看着她，桌上摆了一桌菜，中间放着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16的蜡烛。
“妈，你在家怎么不开灯？”
叶既望走到餐桌前坐下。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家？运动会不是放学很早吗？”
“班级聚会，同学帮我过生日。”叶既望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凉了。她放下筷子，端起菜去厨房。
“妈，对不起，我应该提前跟你说。”
等叶既望一盘盘菜热好，何秀莲脸色才好了点。她问：“还能吃得下吗？”
叶既望笑道：“可以，妈，吃不完我还可以带菜去学校，明天吃。”
何秀莲看着女儿，半晌才动筷，她没提点蜡烛吃蛋糕的事，叶既望也没提。
叶既望小口小口吃，主要是陪何秀莲，等她吃完，用饭盒装好菜，把桌上的空盘子收到厨房清洗。
出来看到何秀莲在吃蛋糕，“妈，吃不下明天吃吧，放冰箱里明天还能吃的。”
16岁还没成年，叶既望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生活的压力，但还不能完全理解大人所面对的世界。她现在依然只是为成绩发愁。
由于政策变动，学校晚上八点就放学，周末也正常休假。但学生的负担并不会由此变轻，家长们给高中生们的课余时间排满了日程表。
叶既望、张御风、刘婉竹、陈光、胡司琪五人约好在同一家补习班上课。
这一天回家，叶既望跟何秀莲提了上补习班的事。
何秀莲犹豫了一下，说：“妮妮，补课费多少？”
“每月400。”
“班上还有其他人在那补课吗？”
“有的，我认识的人里，有两个年级前十的在那上课。”
何秀莲点点头，“妮妮，妈妈实话跟你说，我每个月工资3000，算上兼职有4500。日常要供你花销，你要报班可以，但我希望这钱花的物有所值。我不希望我辛苦起早贪黑赚的钱打水漂。你能明白吗？”
叶既望看着何秀莲的眼睛，保证道：“妈，我会好好学习的。”
从那天起，何秀莲比以往起得更早，回来得也更晚，连麻将都不打了。
叶既望每天都遇不到何秀莲人，她知道妈妈工作辛苦，不敢放松自己。
张御风能感觉到叶既望的紧绷，他没法说什么，只是常常给叶既望带早餐，在培训班给她讲题。
天气渐渐转凉，叶既望每天都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她不敢生病，生病要看医生，得花钱。
张御风老早就给她准备了帽子、围巾、手套。
叶既望从十月份开始，晚上抽空折塑料星星，织围巾，到12月20日张御风生日时，她提着装了星星罐子和围巾的袋子去他家里找他。
张御风不在家，他在隔壁邻居家。
院子里，眉眼愈发成熟的男孩子正和一个长得很漂亮，像女明星似的女孩子聊天。女孩子垫脚喂了一口蛋糕，张御风张嘴吃掉。“太甜了，你自己吃吧！”
“阿御，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女孩撒娇道。
“别，你自己吃，我从小被你荼毒得还少吗？”
“那我可是大老远从国外飞回来陪你过生日。”女孩又递过来一勺。
张御风张嘴吃掉。
叶既望走远了一些，给张御风打电话。她远远看到男孩很快接通电话笑着说：“既望。”
叶既望站在树下看着他的笑脸，“阿御，17岁生日快乐！”
“谢谢你，既望，你要来我家吗？”他推开周婕的勺子，看周婕自己吃掉蛋糕，他过去揭掉勺子扔进垃圾桶，重新从桌上拿了个勺子递给她。
叶既望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穿着，又抬头看了眼院子里的两个人，她笑着轻轻说：“阿御，我也很想陪你，但今天妈妈给我安排了任务，我没法出来了。”
看男孩收起笑容，叶既望马上又说，“平安夜我陪你，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
张御风又笑起来，“好啊，到时候我要补偿。”
“好。”
张御风推开凑上来听的周婕，“什么补偿都可以？”
“只要我有的，你要什么都可以。”听着张御风的声音，叶既望感觉心脏在发热。
两人聊了一会儿，结束通话。
周婕靠过来，问：“给谁打电话呢？你谈恋爱了？”
张御风推开她，往院门口走，“是的，女朋友，以后就是老婆，我孩子的妈。”
叶既望躲到院墙后，听到张御风这么说，她耳朵又红了。等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张御风家里，她才提着礼物转身回家。
12月20日
今天，张御风生日，我看到了他那个邻居，那个曾经被他承认为“喜欢”的邻居。她很漂亮。
我第一次知道，丑小鸭是真实存在的，但白天鹅另有其人。
张御风在天鹅面前说，丑小鸭是他的女朋友，是他老婆，是他孩子的妈。
叶既望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零花钱，找陶艺店的老板定做了一组雕塑四口之家——用的两人合照，另带两个小孩。
周一补完课，在培训机构外遇到那个邻居女孩。
陈光吹了声口哨，“哇哦！”
张御风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问了关阿姨的，不然你以为呢？”周婕走到他身边，探头看了几秒叶既望，对她说：“你好哇，你就是阿御女朋友吗？”
“你好！”叶既望笑道。
“你这家伙，以前明明说喜欢我，陪我出国把我一个人扔在国外，现在还始乱终弃。”她伸手挽着张御风的胳膊。
“别瞎说。”张御风拉开她的手。
“你别不承认，我可是有人证物证的。关阿姨、张叔叔和你家DV都能作证。”她说着又挽住张御风。
张御风拉了拉不开，遂由着她去。
“那时候不懂事，你别当真。”张御风不顾陈光他们在旁边看着，牵住了叶既望的手。
陈光咳了一声。
叶既望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松开张御风，“妈”。
何秀莲笑着说：“既望，妈下班路过，顺便接你回家。”
她又转头问刘婉竹：“婉婉，你要一起走吗？”
刘婉竹摇摇头，“谢谢何姨，我和同学一起走。”
何秀莲见状问张御风他们：“你们有顺路的吗，要一起吗？”
张御风拖着周婕，“阿姨，我是张御风，以前和叶既望同班，我家就住在XX路，您能带上我们吗？”说着他把周婕往身边拉了拉。
何秀莲亲切笑道：“你就是张御风啊，我知道你，每次开家长会都被老师表扬的年级前三，是吗？”
四人往停车场走，一路都是张御风和何秀莲聊天。快到张御风家时，何秀莲问：“你旁边是你女朋友吗？长得真标致。”
张御风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说：“阿姨，把我们放在车站巷子口就可以了，剩下的我们自己走。”
等车里只剩叶既望时，何秀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再讲话。
12月22日晴
今天又遇到了那个女孩子。
张御风和她好亲近。
妈妈遇到张御风了。
隔天起，又是接连两天的月考。平安夜这天考完最后一门课，叶既望提着礼物等在学校门卫室。
“同学，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这就回了。”叶既望推开门卫室的门，紧了紧围巾，朝校外走。
太晚了，已经没有公交车，天冷，她最近没有骑自行车。
走了不到一站，的士停在她身边，张御风打开车门喊她：“既望，上来！”
叶既望上车发现那个女孩也在车上，在副驾。
女孩率先打招呼，“叶既望，你好啊，我是周婕。”
叶既望笑道：“周婕，你好！”
她坐到张御风身边，将礼物递给他，“这是补给你生日礼物。”
张御风拉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还有补偿呢？”说着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叶既望看一眼副驾的周婕，侧头吻上去。
周婕看了一眼后视镜，转头看向窗外。
张御风拆开礼物袋，把围巾带好，说：“围巾很适合我，星星折了多久？”
“两三个月吧”
“雕像？一家四口？”说着他凑到叶既望耳边，轻轻咬了一下：“已经想好要嫁给我了吗，生两个小孩？”
“没有”叶既望红着耳朵说。
“那这是什么，我怎么看着这两个大人这么眼熟？”说着，张御风伸出手指点了点女雕像的鼻子，“一模一样，还不承认？”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完全忘记了副驾上的周婕。
“叶既望，我可以加你QQ吗？”
叶既望报出自己的账号。
周婕又说，“我明天就走了，你替我照顾好阿御哦，我可以给你发他小时候的照片。”
叶既望转头对张御风说，“有空把你从小到大的照片打包一份给我吧！”
张御风说：“你上次生日我给你的U盘里有。”
叶既望笑道：“忘了，你真细心。”说着她亲了一下张御风。
这才转头对周婕说：“周婕，祝你平安！”
在巷子口，张御风让周婕自己回家，他把叶既望送到家门口才走。
12月24日
张御风那么好，喜欢他的人很多。
但，张御风喜欢叶既望。
今天的吻是樱桃味的。
月考成绩下来时，叶既望感觉要糟。果然，当天晚上把试卷给何秀莲签字时，她面沉如水。
何秀莲一张一张试卷签好名，搁下笔，对叶既望说：“妮妮，你成绩下降很厉害，不光是理综，你最擅长的英语和语文这次也才刚刚过百，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叶既望捏着成绩单不说话。
“你说啊！”何秀莲厉声道。
叶既望惶然看着何秀莲，这是她第一次在妈妈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妈，我错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和那个张御风谈恋爱，是不是？妈不止一次看到他送你回来。”
叶既望低头不讲话。
“人张御风长得好、成绩好，家里条件好，人家谈恋爱就算成绩下滑也能有其他路选择，你呢？”
“你要是以后没有一个好的出路，你以什么身份站在别人身边，或者，等他以后考上北大清华、出国留学，人家还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吗？”
“再退一万步，就算人家选择你，你能有自信留住他那样的天之骄子一辈子吗？你看看你爸，一个普通人……”何秀莲说着自己哭了起来。
叶既望哽咽着说道：“妈，我错了，你别哭，我真的知道错了。”
何秀莲擦干眼泪：“妮妮，妈只有你了，妈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妈希望你好好念书，不要走妈的老路，你知道吗？女孩子学历不一样，见到的世界不一样，未来能遇到的另一半也完全不同，你明白吗？”
“妈妈不能像张御风爸妈一样给你提供好的物质条件，是妈无能，妈不希望你以后也对自己的孩子说这句话，你懂吗？”
叶既望不太懂那么遥远的事，但她知道何秀莲是为自己好，也知道何秀莲这会儿是真的伤心、无奈、失望。
叶既望不想让何秀莲为自己哭。就像她不希望何秀莲为叶文韬哭一样，她讨厌惹何秀莲哭的叶文韬，也讨厌现在的自己。
睡前，叶既望收到张御风的消息：“既望，圣诞节快乐，想你（亲亲抱抱）”
这是第一次，叶既望看到张御风的消息，没有回复。
12月25日阴
今天圣诞节。
如果有圣诞老人，请把现在的我送到未来的张御风身边吧。
张御风，对不起，张御风，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