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宜不想欠盛邵钦人情,可的确,对此时的她来说,盛邵钦的这个安排就像是一场及时雨。
她的身体和心理,都需要一点时间的缓冲。
裴相宜又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换衣服下班。
天早就黑透了,但市中心却亮如白昼。
她刚走到广场,就看到了陆西洲和沈鹿灵。
城市斑斓的光影下,他们穿着颜色相近的风衣,手挽手从对面商场里走出来,沈鹿灵手里提着一个奢牌的购物袋,正喜笑颜开地和陆西洲说着什么,陆西洲淡淡地点了点头。
裴相宜下意识想躲避,可周遭空无一物。
“相宜!”沈鹿灵看到她了,热情地朝她挥舞手臂。
陆西洲的目光也随之朝她望过来。
裴相宜心一沉,她以为今天已经足够漫长了,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
沈鹿灵拉着陆西洲朝裴相宜走过来。
裴相宜理应喊人的,可这会儿她的嘴皮子跟沾了胶水似的无法开口,幸好沈鹿灵只顾自己兴致高昂,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相宜,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结束兼职。”
“原来你在这里兼职啊!我和我闺蜜经常来这里购物的,以后可以找你玩啦。”
她们怎么可能玩到一起,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裴相宜心如明镜,却也只能配合地说好。
“你现在要回学校了吧?正好,我们送你。”沈鹿灵又说。
“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铁。”
裴相宜宁愿承受地铁的拥挤,也不愿和他们同处一个空间。
“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们送你吧。”沈鹿灵话落,抬肘撞了撞陆西洲,“西洲,你说呢。”
陆西洲当然知道裴相宜在抗拒什么,但出于她的安全考虑,他还是说:“上车吧,送你回学校。”
裴相宜仍想拒绝,沈鹿灵直接上手拉住了她。
“快上车吧,怪冷的。”
陆西洲的白色卡宴就停在路边,上车的时候,陆西洲像往常一样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但这一次,裴相宜没有了坐副驾驶的资格。
她默默坐到了后排。
沈鹿灵上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转过身来看着裴相宜:“相宜,你觉得这个车载香水的味道好闻嘛?我刚给你哥换的,是我最喜欢的小苍兰的味道。”
“好闻。”
“你看,相宜也说好闻。”沈鹿灵获得了支持,立刻凑到陆西洲身边,伸手捏了一下陆西洲的鼻子,“你还说没什么味道呢,是不是要去检查一下你的鼻子了?”
裴相宜低下了头,明明上车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近距离看着他们亲密时,她还是感觉到了心脏微绞的痛感。
小苍兰轻灵的香味,此时也显得尤为沉重,压得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就在这时,后排的车门忽然被拉开了,一道带着酒气的黑影跌坐进来,卡宴车身因这股突如其来的重量震了震。
上车的人是盛邵钦。
盛邵钦刚从酒局脱身,他揉着太阳穴,醉眼迷离地抬眸,看到车上不止陆西洲,轻轻“哟”了一声。
“这么多人。”他说。
陆西洲回头:“你喝酒了?”
“嗯,崇明那几个老家伙,一直灌我。”盛邵钦松了松脖颈,“我开不了车,今天司机又不在,正好看到你的车就上来了,你送我一段。”
“好,不过要先送相宜回学校。”
盛邵钦看了裴相宜一眼:“无所谓,我不赶时间。”
他说完,往椅背上一靠。
盛邵钦身高腿长,坐姿霸道,后座的空间被他侵占了大半,可裴相宜坐在他的身旁,却没有感觉半点不适,甚至,他身上的酒气,都带着救赎的味道。
太好了,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和陆西洲沈鹿灵同处一个空间了。
陆西洲发动了车子,车子往裴相宜学校的方向开去。
一路都没人说话。
沈鹿灵受不了太安静,她一会儿放歌,一会儿和朋友聊语音,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又忽然转过来,看向了盛邵钦。
“邵钦哥,你和佳恩姐到底什么情况啊?”
沈鹿灵口中的“佳恩姐”就是盛邵钦那位出轨的未婚妻陈佳恩。
裴相宜有时候真的挺怀疑沈鹿灵的情商的,这和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果然,陆西洲也听不下去了,他严肃地对沈鹿灵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怎么了嘛,我和我的闺蜜们都很好奇呢。”
“很好奇吗?”盛邵钦调整了一下坐姿,似笑非笑地睨着沈鹿灵,“上一个向我打听这件事的人刚出院,你呢,是不是想原地下车?”
“你要把我扔下车?”
“你猜?”
沈鹿灵发憷,毕竟,这像是盛邵钦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讪讪转回身,闭上嘴巴彻底不说话了。
从市中心回学校,原本半个多小时能到,今天因为堵车和总是遇到红灯,车程拉长了许多。
裴相宜偏头望着窗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感肩头一沉。
她下意识转眸,发现盛邵钦睡着了,他的头歪倒下来,恰好落在她的肩上。
随着她转头的动作,盛邵钦的头发顶着她颈间皮肤,撩起阵阵痒意。
裴相宜瞬间紧张的正襟危坐。
“邵钦哥……”
她开口轻唤了声,没把盛邵钦叫醒,倒是惹得沈鹿灵回过头来。
“他睡着了?”沈鹿灵语气同情,“相宜你忍一下吧,可别把他吵醒了,这个人不好惹。”
陆西洲通过车内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
盛邵钦靠裴相宜很近,窗外斑驳的光影掠过他们同样出众的脸庞,昏暗的后排车厢也因此多了几分电影的故事感。
陆西洲默默握紧了方向盘,心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重重往下坠,他并非嫉妒谁,只是忽然清晰的意识到,从今往后,他的相宜会走向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
裴相宜最终没有推开盛邵钦,但并不是因为盛邵钦不好惹,而是她记得,今天有好几个难熬的时刻,是盛邵钦的出现,让她短暂地平息了自己汹涌的情绪。
车子驶出拥挤的车河,离学校越来越近。
盛邵钦起落的呼吸声在裴相宜的耳边回荡着,为了让他睡得不那么别扭,她一路都在有意抬高肩膀,以至于到学校时,裴相宜的左肩都已经麻木。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盛邵钦到最后都没有醒,她不需要尴尬地同他告别,甚至,为了不吵醒他,她都不用和陆西洲沈鹿灵再多寒暄什么。
裴相宜下了车,看着陆西洲的车在门口调了个头,扬长而去。
这漫长的一天,总算是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