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棕熊离开了破屋迅速奔走于万枯林中,转眼间已翻过了两个山头,脚下人类和动物的尸骨逐渐变少。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灰雾。在它偌大的熊掌中,新生儿伍圣灵显得小巧无比。只见那棕熊仿佛通人性一般,看到自己掌中婴儿哭得越凄惨它就跑得越卖力,似乎它的目的地有着能让伍圣灵止哭的东西。路遇各种毒蛇,似乎都对棕熊掌中的伍圣灵颇感亲切,看到棕熊跑过就都迅速追了上去,可惜速度实在跟不上,最终也都只能缓缓停下任凭棕熊携着伍圣灵远去。
随着棕熊步伐的停止,一个简易的、由粗细各异的树枝搭建而成的窝呈现眼前,一只母棕熊从中奔出,看见那公熊手里的伍圣灵后,泪痕未干的脸上显得异常喜悦,发出饱含深情的叫声。出于生物之本能,吮吸到熊乳后的伍圣灵哭声立止两只明亮的眼睛瞪大与母熊四目相对,母熊的含情脉脉的眼神中柔情无限。原来这对棕熊夫妇的孩子于前不久意外夭折,正处于哺乳期的母熊日夜以泪洗面痛不欲生,而这日外出觅食的公熊隔山听到伍圣灵的哭声后,便迅速闻声而来将其携了回去以慰家妻。而这一举动也成功延续了伍圣灵的生命。
但见这简易小窝正对着万枯林深处,从小窝中看去,雾越来越浓,由灰变黑,毫无生气,竟全然无法看清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只感觉一眼望去阴森可怖,如果身处于那种地方,即便是在白天也会有种阴曹地府的恐怖感。两熊一人的日子延续了几天,这日,正当公熊外出觅食回到小窝时,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原本长期生活在万枯林边缘的乌鸦也都向内飞来,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的发生……
只见这时三男一女四个青年人翻过了山头正摸索着缓缓走向伍圣灵所在的小窝,随着他们的逼近,停在枯树上的乌鸦也都纷飞散去。只听其中为首那人道:“没想到这万枯林竟如此之大,前几日我已奉教主之命前来找过两次,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还险些迷路在这阴森之地,今日还多亏了马师妹寻路有方才探得如此之深,听说那伍灵显向来喜欢出其不意,说不定现下还真就带着孩子藏匿在这万枯林禁地之中。”
来者正是五毒教中的四位无名弟子。又听那女弟子答道:“古师兄过奖了,若不是古师兄之前两次积累下的经验,我们今日怎能找到这里来?所谓的无功而返其实正是成功之始啊,只是,教主武功资历比之我们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从不肯来到这万枯林中,只派我们这些弟子前来,不知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蹊跷。”说话间步伐仍未停下,眼看着就要抵达了伍圣灵所在的小木窝。他们于伍灵显前几日已自尽身亡之事一无所知,还以为伍灵显带着伍圣灵躲在这万枯林之中。
可偏偏就在这时,也不知伍圣灵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腹中饥饿,突然变得满脸委屈就快要哭了起来。正当他刚张开稚嫩的小嘴欲嚎啕大哭时。万枯林深处突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声音,只听到这声音诡谲中透露着些许霸道,但却并不全是杂乱无章的感觉,仿佛蕴含着某种命令之意。伍圣灵被吓得哭声立止,瞪大了双眼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万枯林内的众野兽飞禽包括小窝内的两只棕熊,听到老妇人的呼声瞬间一拥而出,只见它们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地面也震颤不已。那四位无名弟子还以为沙尘暴和地震突然一起发生,但还没来得及仔细环顾四周,就已被众野兽团团围住。
只见这时一个披头散发、满头虱子、形容邋遢不堪且一身酒气的老妇人从薄雾中走向那简易的小窝,当她合上双唇后,那奇异的声音立止。她的指甲肮脏且参差不齐,满脸污垢,破烂的衣衫上也满是污泥和血迹杂草,走路姿势怪异,如若不是有着仅剩的人类体态特征,决计区分不出她究竟是何物种。随着她的走近,她身上夹杂着酒气的强烈臭味让身边的飞禽走兽也欲闭气不闻,熏得伍圣灵都呼吸困难。
那四人看到这不人不鬼的老妇人从雾中走出后先是一惊,然后才摆开了阵势准备着应战,看样子也显然是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各自心忖莫非眼前的这老妇人正是自己在五毒岭上所听闻的传说中的万枯林女巫?传说中她精通各种操纵飞禽走兽的巫术,且对五毒教恨之入骨,任何五毒弟子只要误入了万枯林都决计难逃她的毒手。四人见大敌当前,无法顾及太多,当下卯足了全力攻了上去,只见那老妇人看见四人的攻势全然不惊慌,仍是歪歪扭扭地勉强站着,突然冷不防地再次大吼,发出那能控制百兽的奇异呼声,万枯林里瞬间由外向内地涌进猿猴、熊、蛇、乌鸦等各种飞禽走兽朝着四人围攻而去,那四位无名弟子因为长期受五毒教上层蒙骗,又不像昔日的伍灵显一样懂得举一反三和创新,武功虽日日在练,但并不算刁钻精湛,加之今日又是第一次面对众多野兽的如此攻势,当下虽能凭借武功基础避敌一时,但也已全然落了下风,丧失主动权。只听那老妇人的呼声忽如雷震、忽似蝉鸣,动作忽如猛兽扑食、忽似飞鸟展翅,众野兽飞禽也随着她呼声的起伏和动作的转变而改变阵式,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霎时间将四个无名弟子围得滴水不漏水泄不通。四人中有人使金蛇剑,有人使蝎尾鞭,另外两人则以拳脚御敌,早已大开杀戒,却奈何野兽飞禽众多,杀了当先的几只,后面的又立刻攻上,且棕熊等野兽较之人类本就有着膂力优势,两回合后,四个无名弟子已全都挂彩。
为首的那人见再无获胜可能,便开口向老妇人喊到:“这位前辈不知尊姓大名,我等前来贵地不过是想寻一位故人,绝无冒犯之意,前辈神功盖世,还请高抬贵手,在下定当感激不尽,待到我们找到那位故人后即刻便离开万枯林永世不再相扰!”
那老妇人用她喑哑的嗓音恶狠狠地回答道:“呸!高抬贵手?五毒弟子,全都死不足惜!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后生小儿于仇恨的滋味一无所知!就算是将你们举教上下杀光屠尽,食你们之肉饮你们之血也难解我这二十年来的心头之恨!”她常年独居于死寂一片的万枯林深处,无人相伴,她也无需开口讲话,时常借酒浇愁大醉后又放声咆哮以泄心中忧愤,导致她的声音如今听起来竟像一个饱经沧桑的男人一样,说话的方式更是诡异至极。又因为二十年前那桩为她整个余生都蒙上阴影的惨案,对五毒弟子身上特殊的气味以及武功套路更是刻骨铭心,一刻也无法忘怀。所以这时就算四人换掉五毒弟子的衣服,打扮成普通的江湖人士也依旧无法瞒过那老妇人的法眼。
这时伍圣灵突然又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被困于众野兽阵中的四人听到这婴儿哭泣之声相视一眼,似乎发现什么蹊跷,但奈何此时身陷阵中,实在无计可施,摆脱无望,只能拼死挥舞着武器和拳头抵御众野兽的进犯。为首那人终于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将西首一只棕熊刺伤,只见在这生死关头,其余三人立刻伸出双手合在一起,六只手同作掬水状并放低。为首那人立刻默契地一脚踏了上去,三人一齐用力将其往上一抛,同时他也用力一蹬,顿时已从众野兽阵中窜蹦出直取向伍圣灵所在的简易小窝。可这一举动也让他们彻底露出了防守空当,众野兽奋起一击瞬间将这三人一击毙命,口中鲜血还在汩汩流出,而伍圣灵的哭声亦未止。
这时那老妇人见状又再次发出奇异呼声,只不过这次的呼声尖细明亮,让人听了耳膜隐隐作痛。那古姓无名弟子还于半空中未落地时,约莫二十只乌鸦已从四面八方飞来将其啄得鲜血四溅、惨叫连连并重重摔倒在地,尘土、杂草混合鲜血四起中,他似乎还不放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那小窝奋力匍匐前进着,老妇人满脸愤懑地举起一旁一块灯笼大的石头,狠狠朝他头上砸去,瞬间将他砸得头骨迸裂而死。脸上的怒色也未有一丝消减。过了许久才再次发出那奇异的呼声,众飞禽走兽这才恢复如常四散而尽。
看着地上的四具死尸,老妇人心道:“也不知这小孩儿是何来头,让这些五毒恶贼拼死也要找到。哼!不过你们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就越是要毁掉!也让你们尝尝痛失自己重要的人究竟是何滋味!”
那老妇人猛地伸出手去抓起伍圣灵,举在半空中,正欲用力将其掐死于手中时,也不知为何,伍圣灵竟突然停止了哭泣,张大了嘴拼命的呼吸着。那老妇人从他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此时的凶残暴戾的模样,脸上竟露出惊讶之色,可很快又变回之前的满脸杀气。她是否也会为自己如今这般模样而感到恶心害怕呢?但见自己手中的小孩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水灵灵地注视着自己,樱桃小嘴微张,皮肤白嫩又软糯,样子甚是乖巧可爱。两只蘑菇般大小的手轻轻搭在自己掐着他的手上,让她感受到久违的人类的体温。此时就算她之前再怎么铁石心肠,再怎么罔顾人伦草菅人命,也不得不瞬间心软了下来。看到伍圣灵稚嫩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心里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怜惜之意,虽然左手还紧紧掐着伍圣灵,却再也无法狠下心来痛下杀手。又看母熊适才似乎正在给这小孩哺乳,于是面无表情且动作僵硬地将伍圣灵还给了它,又踏着怪异的步伐返回到万枯林深处的雾气中去。
此后,每过几日,那野人一般的老妇人便又从万枯林深处走出前来看伍圣灵一次,每次浑身散发着的恶臭中都夹杂着一丝酒气。时间一长伍圣灵似乎对她身上熏天的臭气也免疫了似的。两只棕熊看她对自己似乎并无加害之意,与老妇人也渐渐变得和睦了起来。这日午后,那老妇人又从雾中走出,仍是面无表情、两眼无神,浑身臭气中仍夹杂着些许酒气。看到刚刚吮完熊乳的伍圣灵此时正满脸好奇地睁大了双眼看向自己,似乎恍然大悟地想到了什么,当即转身快步行进万枯林深处。半晌后只见她双手端着一破烂不堪、扭曲变形的铁锅从雾中走出,迅速小跑着到了伍圣灵身边,整个小窝内瞬间肉香四溢,从那锅中不断冒出的烟气中看去,竟是一锅肉汤。原来这位老妇人久居于毫无生气的万枯林深处,常年醉酒度日,每当受到口腹之欲的折磨时,便独自离开万枯林,利用她那奇特的控制动物的手段去宰杀一些野猪、麂子之类的野兽带回腌制并保存下来,同时再顺手采摘各种野菜。每逢酒醒饥饿时便取之煲汤食用。
而今日看到哺乳期的伍圣灵,来到这万枯林已有约莫两月多的时光,每日只以熊乳果脯,未免太单调了些。于是便又冲去万枯林外采了一些新鲜的野菜混合着野猪肉煲了一锅肉汤。只见伍圣灵初尝这万枯林中的人间美味后,见老妇人正看着自己,也朝着她痴痴地笑着,一老一小四目相对,此时一旁的两只棕熊也感到了什么蹊跷一般,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神情。并不是因为那邋遢老妇人今日没有用呼声控制自己,而是因为它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竟然看到了昔日那暴劣疯癫的女鬼,今日脸上也会露出和这人类小孩一样纯真无邪的笑容!连老妇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竟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伍圣灵看着她对自己微笑,显得更加开心,发出咯咯地银铃般的笑声,听起来如同一段优美隽永的旋律,洋溢着无限纯真和喜悦,让人陶醉其中、欲罢不能、回味无穷。也是伍圣灵有生以来除了哭泣意外第一次发出的声音。那老妇人也一直面带微笑痴痴地看着伍圣灵,仿佛她此刻已去到了另一个自己从未抵达过的世界一般,对周遭一切声响都充耳不闻,对伍圣灵身旁的一切事物,都视若无睹。两人之间竟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默契,老妇人心中也感到一阵莫名的亲切感,而她上次感到这种亲切感时已是二十年前了。
第二天老妇人从雾中走出时,只见她那脏烂褴褛的衣衫上似乎缺了一块,待到走近又见她手上拿着一叠布料,却甚是干净,身上也没了之前熏天的酒气,走路姿势中的怪异也略减几分,步伐轻快。手上布料和她身上衣着形成鲜明对比,显然是她将自己身上衣物裁下了一块又去反复清洗又晾干后的成果。老妇人走到伍圣灵身并旁缓缓躬下身子将手中一叠布料展开与伍圣灵小小的身躯比对,竟是一身婴儿的衣服和襁褓,见与伍圣灵小小的身体甚是契合,眼带笑意。于是老妇人轻轻为伍圣灵换上,过程中又顺手挠了他痒痒,伍圣灵被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老妇人也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待到两人相视微笑良久,老妇人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又变回面无表情时,只见她眼角处因适才眯眼而笑而起的褶皱,是这满是污垢且常年板着的脸上的第一次明显变化,竟然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痕迹,一眼看去有着一种怪异的可爱。这时老妇人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一变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微热的脸颊,竟像羞怯一般又快步返回了万枯林深处的迷雾中去,又留下两熊一人在那简易小窝中。
此后一连五天,老妇人都没有再从万枯林深处出来看望过伍圣灵,他们依旧过着两熊一人的日子。
这日傍晚,正在熟睡中的伍圣灵被一古怪的喊叫声吵醒:“你对得起你的兄长和父母吗?对的起昔日那些与你情同手足的同门兄弟姐妹们吗?那四个五毒奸贼拼死也要抓了去的小孩儿,你非但不亲手将他杀了,竟然还对他如此关怀备至心软至此!你还配活在这世上吗?”说话声伴随着清脆响亮的击打声传出,显然是有人在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掌掴自己。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明了,小窝内的两只棕熊才发现来者竟是五天未曾露面的老妇人。
老妇人步履蹒跚地从雾气中走出,一路跌跌撞撞,显然是又已喝醉了酒。但她此时充满杀气的眼神已和前几日看向伍圣灵时的柔情无限判若两人。只见她径直地走向伍圣灵,目露凶光,两只棕熊生怕又被她控制着做一些危险之事,都已早早避开,尽管那母熊并不舍得伍圣灵,似乎并不愿就此躲开,可看到那老妇人杀气腾腾的模样,这关乎自己的性命安危,也不得不随着公熊向一旁迅速逃去。这一系列动作的发生那老妇人都全然没有着一点关注,两只眼珠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小窝中的伍圣灵。还未正式走到伍圣灵面前时,就已预先举起了左掌欲亲手解决这个她眼中五毒教珍视的小孩儿。于是一掌朝着伍圣灵面门击出,这一掌劲道十足,可手掌心才正要击中伍圣灵的鼻尖时,老妇人忽又收招停下,掌风将伍圣灵头上的胎毛也吹得直立了起来。因为这时老妇人突然感到眼前这小孩竟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衍生出的吸引力与五天前自己对他的怜惜之意是完全不同的,也绝不是因为自己久居于万枯林深处鲜少与人类打交道,而如今终于见到同类的欣喜作祟,而是因为她一见伍圣灵内心深处就自然而然升起的一阵亲切的幸福感,让自己全然无法狠下心来对他痛下死手。
她像四肢麻木了一般双膝跪地痛哭,无奈地放声大喊,无法狠下心来杀掉伍圣灵以祭自己全家人以及同门师兄弟的亡魂让她陷入无限自责中。又伸出了双手不停掌掴自己,直到打得自己双颊红肿,嘴角鲜血不停流出,她才缓缓停下动作,这么多年来孤守万枯林深处的寂寞和痛苦借由今天的契机全都倾泻而出,借着酒劲哭得浑身抽搐,撕心裂肺。
也不知过了多久,痛定思痛后的老妇人转念一想,既然自己无法就此杀掉伍圣灵,那何不让其为自己所用呢?自己需要常年守在这万枯林中,此时就可利用这天赐的机会,将眼前小孩培养成自己的复仇工具,日后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分身乏术了。
此后接连三次,这老妇人都在大醉后神志不清时从万枯林深处冲出想要结果了伍圣灵的性命,但每次都无功而返。只在心里反复地提醒自己说留眼前这小孩一命是为了完成日后的复仇计划,绝不是因为自己对五毒教重视的人心软。而伍圣灵反而对这时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老妇人也产生了亲切感。
又过了三日,老妇人都未曾于万枯林深处走出来过,直到这一日午后伍圣灵又嚎啕大哭,小孩子的哭泣总是措不及防,身边的两只棕熊又怎能懂得。在两只棕熊的束手无策中,没过多久,伍圣灵的哭声很快就停了下来,两熊回头看去,只见那老妇人已自万枯林深处出来到了伍圣灵身旁蹲下,满眼宠溺地看着伍圣灵,伍圣灵也冲她痴痴的笑着。这一次,老妇人手上的指甲已从之前的肮脏参差变得整洁齐整,身上衣服虽然依旧破烂但也已焕然一新,显然是被她仔细清洗过了一番,全然没有酒气和臭味,盘起的头发也变得干净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了污渍泥垢,整个人像是久居于山野中的老猎户之妻。缓缓抱起了伍圣灵来回踱步于万枯林中部,右手轻轻拍着伍圣灵的背,不一会儿功夫,伍圣灵就已安睡在她的怀中。又过一日,老妇人从雾气中走出时,手上多了一件物事,走近一看,似是一木制匕首,但做工粗糙简陋,尤其是刀刃处,但刀把处却打磨得甚是精细光滑。她拿着走到伍圣灵身旁,手持着刀刃处将木匕首递给了他,见伍圣灵咯咯笑着甚是喜欢,自己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见伍圣灵拿到木匕首就一直玩个不停心中不禁在想这孩子莫非是个武痴吧。此时一旁的两只棕熊似乎也已看出,这个从前无情嗜杀,酗酒癫狂的人似乎已完全败给了面对伍圣灵时心软的自己。
伍圣灵继续在老妇人的陪伴中过着吮熊乳饮肉汤的日子,到了约莫十个月大时,老妇人便耐心地教伍圣灵开口说话,每天去到万枯林外打猎并采摘各种野菜野果来给他裹腹。伍圣灵就这样在老妇人的悉心照料小度过了自己咿呀学语和蹒跚学步的时光。
如此又过了两年,伍圣灵已到了学着读书认字的时候,老妇人每日抽出一根树枝在土地上教伍圣灵读诗认字,只见伍圣灵天资聪颖、记忆力超群,才教得一些时日,他不仅能将所学的诸多字词一笔不差的写出,甚至还能背诵一些简单的汉乐府诗歌,连那老妇人也感到赞叹不已,也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慧的小孩。心里想着或许不久后就可以将自己的看家本领传授于他,而他日后的造诣甚至还会远高于自己。
随着老妇人日复一日的教授,伍圣灵识字渐多。一天饭后老妇人给他讲起了滇中民间自古流传的一些志怪故事,其中不乏各种妖魔鬼怪横行人间的情节,伍圣灵听得出神。突然幼小的他心想这些故事中的“鬼”和眼前这位与自己日夜相伴的老婆婆甚是相似,于是童言无忌:“那婆婆你也是鬼吗?”
老妇人听得此言眉头一紧,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故意压低了嗓音学着适才所讲的志怪故事中鬼的模样故意吓起了伍圣灵:“大胆小儿!你今日竟然识破了婆婆的真实身份,那我无论如何也饶你不得,快快纳命来!”
只见伍圣灵看完她这番表演,非但不害怕,还大笑了起来。老妇人继续学着鬼怪的模样道:“怎么?你不害怕吗?婆婆可是专吃小孩的!”
伍圣灵笑道:“我才不怕呢,婆婆你对我最好啦,要是那些鬼怪真要来把我抓去吃了,婆婆定会叫外面的熊啊猴儿啊去把它们全都打跑!”
老妇人略带俏皮地冷笑道:“哼,自以为是!谁对你好啦?我到巴不得你被妖怪抓去吃掉呢,省得我天天教你读书认字,子曰诗云的,无聊死了。”就这样一来二去,伍圣灵此后就以“鬼婆婆”来称呼老妇人,这时鬼婆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话竟然一日比一日频繁了起来,藏在心中多年的血海深仇似乎也被她一点点淡忘着。是否快乐都建立在释怀之上呢?
半年后,伍圣灵已识记了不少字,许多诗词歌赋、历史典故也都已能脱口而出,还因为自幼饮熊乳吃野味张大,虽看上去身材清瘦,但实则十分精壮,膂力比之同龄人要强得许多。但这时的伍圣灵似乎对舞文弄墨并不太感兴趣,反而为鬼婆婆那能控制百兽的奇妙技法而痴迷不已。而鬼婆婆看他天资聪颖,心想或许趁早将这看家本领传授于他,也并无什么坏处,加之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她对伍圣灵的感情渐笃,在内心深处已有了将伍圣灵视为己出的端倪。于是当即挥动双腿将一旁的残枝败叶、碎石土块等障碍物清扫干净,摆好架势发出呼声,召来几只野兽以作演示之用。
只听鬼婆婆将驭兽术的总纲心法缓缓道来:“夫巨兽者,生于荒野,藏于深林,其形硕大,其力无穷。欲试其勇,必先驾驭巨兽,方能显其神威。然驾驭巨兽,非同儿戏,须得智勇双全,方能得心应手。盖闻巨兽之性,刚猛而非独其力,更有其智。若不深知其性,而妄自驱使,必将自食其果。故驾驭巨兽,首在识其性,察其情。巨兽之情,如龙之喜怒,如虎之动静,须得观其行止,辨其喜怒,方能揣摩其心。次则习其技,练其力。巨兽之力,源于自然,生于筋骨。人欲驾驭,必先习其技,练其力。技者,巨兽之本能,人能习之,则能制之。力者,巨兽之筋骨,人能练之,则能驯之。故习技练力,实为驾驭巨兽之基。然习技练力,非一日之功,须得持之以恒,方能有成。如习剑者,日日磨砺,方能锋利无匹;如练拳者,朝朝暮暮……”
说罢又将驭兽三式——驭鱼式、驭兽式、驭禽式的呼声要领和动作精髓依次展示给了伍圣灵。此驭兽三式分别对应着水、陆、空,如若能将这三式一丝不苟地学全,那么无论日后身处何地,只要身边有动物的所在,就绝不会轻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尽管此时的伍圣灵年龄尚小,但看到这精妙绝伦变化多端的驭兽术也已完全被吸引住,直看得目瞪口呆。当下便想要学着鬼婆婆发出那奇异的呼声,于是张大了嘴,仰起了头,倒吸一口气大喊了出来,可是他的“呼声”就像是一个突然受伤吃痛的小孩发出的惊叫一样,毫无鬼婆婆呼声中的神髓。他还没闭口收声,鬼婆婆便情不自禁地大笑了出来,见状,他自己也吃吃地傻笑起来,一时间这一老一小真挚的笑声充满了万枯林中部。但伍圣灵虽然表面上在傻笑,其实内心当中也已了解了想要学好这看似简单霸气的驭兽术绝非易事,并开始回忆着鬼婆婆适才演示中的精妙之处。此后,修炼驭兽术就成了他每天和吃饭睡觉一样的必做之事,心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达到鬼婆婆那般随心所欲操控百兽的境界,对自己未来的造诣充满了向往。
如此过了约莫半年,伍圣灵每天勤学苦练驭兽术,练得如痴如醉。已能自如的召来部分体积略小的飞禽走兽并控制其行动。又苦心修炼了半年,伍圣灵已能召唤更多种类的动物,且动作愈发出神入化,呼声日渐响亮高亢,传播距离渐远。鬼婆婆看他才年仅四岁已有了这番造诣,还在不懈努力着,比之儿时的自己也强了不少,不禁感到赞叹和欣慰。心想着是时候该提高难度让他的驭兽术更上一层楼了,同时也可借此机会锻炼他的忍耐力。
于是鬼婆婆便带着伍圣灵进入了自己曾经常年居住的万枯林深处,这地方死寂一片毫无生气,一切都无不透露着一种可怖的气息。鬼婆婆正是想利用此地没有任何动物,且距离动物活动颇多的万枯林中部较远的特点,好好磨练伍圣灵的驭兽术,尤其是呼声传播的距离。
随着走近,伍圣灵只见这地方的雾气由灰变黑,隐隐问道一股臭味,而这股臭味又和之前鬼婆婆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当雾气的颜色变得最深、鼻子里闻到的臭味变得最浓时,一片乌黑的沼泽地呈现眼前,发出阵阵腐臭,旁边则是许多破屋弃房,这臭气直把伍圣灵熏得呕吐了出来,吐完便欲逃走。可后领已被鬼婆婆双手紧紧抓住,一时间他竟动弹不得,又听鬼婆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你小子难道这就怕了不成?区区臭味和黑雾就能让你打起退堂鼓,以后还怎么传我衣钵?”想必是鬼婆婆曾居住于此,所以对这致命的臭味也已免疫了一般,此时说话行动都像在万枯林中部一样轻松自如,在黑雾笼罩中也能轻易辨别方向。
伍圣灵转过头来答道:“谁说我怕啦?我只是初次到这……到这黑雾沼泽感觉不习惯而已。”伍圣灵看到眼前诡异的沼泽地和漫天黑雾,于是便即兴将此地命名为黑雾沼泽,且鬼婆婆刚才一番话激发了他好强且不甘示弱的本性,他在答话时故意强忍着臭味手不捂鼻,可话音才刚落又被熏得干呕不止,鬼婆婆见他这番傻样又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可这地方明明又臭又脏,还常年被团团黑雾笼罩着,为什么鬼婆婆此前偏偏要久居于此呢?幼小的伍圣灵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当下也顾不上许多,又卯足了全力再次发出呼声,试图将万枯林中部的动物都唤进这黑雾沼泽边。但一连试了七次之多,也没见半只野兽的响应。
有了第一次的失败,就有了前车之鉴,伍圣灵不断从失败中汲取经验教训,每失败一次便停下来用心思考原因,并不知疲倦地反复尝试着。在这黑雾笼罩之地,阳光几乎无法照射下来,每一刻都暗无天日昼夜难辨。鬼婆婆每日指导伍圣灵驭兽技法,困了便在自己曾经居住的破屋内歇息,伍圣灵则每逢练功困倦随处倒下休息。
这日,靠在一棵枝干略粗的枯树干上睡觉的伍圣灵感到脸上、身上传来一阵并不甚强烈的冰凉之感,但由于练功过于疲乏,睡得很沉,无暇顾及这许多,于是继续沉睡。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在反复吟诗:“奇雨驱黑雾,废土生新绿。霡霂润枯木,死寂无声匿。”
大梦初醒的伍圣灵只感觉背靠着的东西并不像入睡前自己眼见的树干一般僵硬,反而柔软而富有温度。睡眼惺忪的他如往常一样伸了个懒腰才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景象惊得他目瞪口呆。
只见漆黑一片的沼泽虽然仍在散发着臭气,但周围潮湿的土地上却长出了嫩草新芽,原本笼罩在天空中的黑雾也已散去大半,朝阳的光从中洒下,让伍圣灵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温暖,也是他有生以来除了鬼婆婆的破锅中的野菜以外第一次见到绿色,顿时感到心旷神怡,想要就此留在这里沉浸在湿润土壤特有的气息中。
这时,忽听鬼婆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孩儿啊,以后你便叫奇雨吧,为了纪念昨夜这场天降奇雨让你说的这‘黑雾沼泽’也焕发生机。”说话声音甚是温柔宠溺。原来昨夜鬼婆婆在那破屋内歇息时,听到淅淅沥沥的雨滴声,起初并不感到有甚稀奇,毕竟自己于此经历了至少二十个雨季,早已不足为奇,可不知不觉一睁眼,竟看到外面此时光华初现的景象!赶忙穿上衣裳冲出破屋,抬头又见笼罩此地二十余年的黑雾也已散去了不少,只有始于昨夜的小雨还在绵绵下着。于是豁然开朗,诗兴大发,即兴作了一首五言绝句。而诗中毫无预兆却滋润了大地驱散了黑雾让沼泽地焕发生机的天降奇雨,正像是伍圣灵在她生命里的出现一样,润物细无声似地治愈着她原本如黑雾沼泽一般死气沉沉的心灵,让她一点点放下了仇恨,于旧日痛苦中逐渐涅槃重生,并重新萌生热爱生活的念头。鬼婆婆并不知道伍圣灵的身世及姓名,便为他取名“奇雨”以间接表达伍圣灵此时在她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只是这其中的深刻寓意此时幼小的伍圣灵还无法懂得。
伍圣灵抬头向鬼婆婆问道:“婆婆,是‘奇雨驱黑雾’的奇雨吗?”
鬼婆婆答道:“看来昨夜你都听到了啊,总有一天你会懂得其中所蕴含的深意。或许我并不该给你太多压力,让你去替我完成我未完成的事情,只要你能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就好。”说话声依旧柔情无限。在这一夜的小雨过后,一层新绿自黑雾沼泽向万枯林的四面八方逐渐蔓延着,随着伍圣灵一天天长大,这个曾经一片死寂的地方也逐渐变得生机盎然。
尽管有了心灵寄托,但鬼婆婆多年累积下的酒瘾还是难以彻底戒除,在陪伍圣灵练功之余,依旧时不时地拿出蝎子酒独自浮几大白。伍圣灵练功时,时常一回头便瞥见鬼婆婆仰头饮酒,只道那是什么美味的饮品,从此心中便种下了好奇的种子。
鬼婆婆看到最初送给伍圣灵当玩具的木制匕首已随着时间推移变得破旧不堪,但伍圣灵却还甚是喜欢,每天练习驭兽术之余都要拿起木匕首比划摆弄一番,玩得不亦乐乎。于是采集树皮搓成了绳子,又独自冲到万枯林附近的竹林里就地取材做了一些小巧的竹制弩箭和弹弓,又带回送给伍圣灵,似乎这些武器类的玩具对伍圣灵有着一种天然的吸引力,所以尽管是对舞刀弄棒甚是厌弃的鬼婆婆,也难免又心软了下来,自己制作了小小武器赠予她的奇雨摆弄。
一天夜里,鬼婆婆喝醉后睡去,伍圣灵趁机偷偷摸摸地将她的酒壶取出,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顿时感到口中辛辣无比,之前对这东西的美好憧憬被瞬间颠覆,强忍着咽了下去,便不再打算喝第二口。才刚从鬼婆婆处悄声离开不久,已感到眼前事物似乎在摇曳晃动,脚下土地也似乎时而倾斜时而颤动。整个人脑海中的想法也变得跳脱,浑身轻飘飘的仿佛漫游在云海里,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晕眩,但这晕眩中又包含着前所未有的快乐。自此,少不经事的伍圣灵每次感到无聊,便悄悄喝上一口鬼婆婆的独特饮品,又在随之而来的醉意中慢慢睡去。时间一长,伍圣灵的酒量也有了提升,尽管这时的他并不知道这种东西叫做酒量,也并不知道那让他感到微微晕眩的饮品叫做酒,更不知道这种蝎子酒的酒精浓度甚高,自幼饮之长大会让他日后行走江湖时鲜遇酒中劲敌。
日子一天天过去,伍圣灵从最初的偷喝一口就醉倒逐渐成长到三口才略醉,越来越难以感到满足,偷喝的量也变得越来越大。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日夜里伍圣灵又再次去偷酒喝时,被佯装睡着的鬼婆婆抓了个正着。鬼婆婆早就发觉自己酒壶里的酒时不时会无缘无故的变少,又发现伍圣灵近来的一些行为颇为可疑,于是故意装睡守株待兔,没想到第一次便抓了他的现形。
鬼婆婆一把将酒壶从伍圣灵手中夺回,目光锐利,厉声呵斥道:“奇雨!你怎能小小年纪就如此好酒,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现在就已经如此,不知多年后待你长大成人时要喝多少酒才能够满足!”说罢伸出手去将伍圣灵抓到面前几个巴掌连连打在他屁股上。
伍圣灵初次知道这种奇妙的饮品叫做酒,但又不解道:“那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鬼婆婆你还每天都在喝呢?”
鬼婆婆愤愤答道:“此中缘由复杂,你小孩子家怎能轻易懂得?你只需知道日后决不可再偷喝我的酒便是!”说着手上力道重了不少,打得伍圣灵不由自主地呻吟了几声。只因为鬼婆婆二十年来一直独自活在痛苦中,此间多少挣扎徘徊只有她自己懂得,落得以酒续命的下场也是出于无奈,因为清醒时那种如影随形的阴影实在压得她喘不过气,每日沉浸在无尽的憎恨里,只好麻木自己来换取短暂的消停。看到这自己日夜陪伴照料的小孩如今也时时醉酒,怕他没什么阴影魔障也养成和自己一样的酒瘾,心疼不已,不愿他重蹈自己的覆辙。又听到他那句无知的反问,于是瞬间怒不可遏,才有了一老一小相遇四年以来第一次对伍圣灵的打骂,只是此时的伍圣灵并不能理解鬼婆婆的用心良苦。有了这次的教训,伍圣灵貌似于喝酒方面收敛了不少,可时间一长,每当酒虫作祟忍受不住时,还是会去偷鬼婆婆的蝎子酒来喝,鬼婆婆虽然于一切都清楚,但有时也不忍心责骂。伍圣灵偷酒喝的次数也比之从前不甚频繁,于是鬼婆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件事情假装不知了。
然而事实却是那日被抓现行时,鬼婆婆对伍圣灵的责骂中一句“你只需知道日后决不可再偷喝我的酒”让他印象深刻,于是伍圣灵便耍起了小聪明,抠起了字眼。心想既然鬼婆婆都亲口说了不让偷她酒喝就行,那何不如就自己酿制一些,于是偷偷记全了酿制该酒所需的材料,每次采集好原料动手酿酒时,又从鬼婆婆处偷来部分蝎子酒做参考用,而鬼婆婆还只道是这小子被自己教训后有所收敛,从此越喝越少。
如此又过七年,伍圣灵依旧每天巩固着驭兽术,于一些细节的把控上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师傅鬼婆婆,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造诣已初现端倪,鬼婆婆也颇感欣慰,同时酿酒技艺也在不断精进。鬼婆婆虽有时暴躁易怒,似乎也不太懂得育儿之道,但情感细腻的伍圣灵心中深知她是全心全意的对自己好,这一点就已足够。
这些年间五毒弟子也曾以多种方式来犯,却都被鬼婆婆毫不留情地杀死,但也可以看出他们一次比一次准备充分,一次比一次难以对付。加上鬼婆婆年事已高日渐衰老,而前来万枯林作乱的五毒弟子都颇为年轻,不少次都是靠着伍圣灵在一旁辅助才得以成功退敌。有时一回头间又见自己身旁的伍圣灵看到五毒弟子的拳脚功夫时,竟会看得呆呆出神,鬼婆婆不知这其中的真正原因,只道这孩子自幼便是个武痴,看到别人显露武艺自然就挪不动腿走不动道了。
而伍圣灵见每一个五毒弟子看到自己时脸上表情都有些异常,但此时的他又怎能弄清其中种种复杂的缘由。而鬼婆婆又每一次都将前来进犯的五毒弟子一一杀光,根本不留给他们回去报信的机会。伍圣灵已隐隐感到自己的存在似乎对这些贼人有着一种特殊的诱惑,但每一次鬼婆婆都会将他们不留活口地杀死,他们的同党又怎能知道自己在这万枯林中呢?他一时半会想不明白。而在鬼婆婆眼里这些五毒贼人只是依旧贼心不死,觊觎这自己多年镇守的万枯林,想要完成未完成的阴谋,同时抓走自己一手带大的奇雨,所以才屡次前来入侵。
正如男大避母女大避父的道理,伍圣灵因一些生活上的不便主动提出了搬离黑雾沼泽,去到万枯林中部居住。也因为看到鬼婆婆随着年事渐高在抵御外敌时有时竟已现出颓势,不禁担心起她的安危,于是便想为鬼婆婆分忧解难,欲将敌人扼杀在万枯林中部,根本不给他们去到黑雾沼泽叨扰鬼婆婆的机会,同时也渴望着能早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物。
重回万枯林中部的伍圣灵看到自己幼时居住过的小木窝顿时感到无比亲切。而这里也因为多年前的那场奇雨逐渐变得生机盎然,绿茵一片,天空中鸟儿清脆的叫声回荡在伍圣灵的耳边,周遭各种动物奔走嬉闹,他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融入这大自然的美好馈赠中。享受良久后,伍圣灵又就地取材,将那简易的小窝扩建了一番,忙活完一切时,夕阳已西下,他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边取出自己酿制的蝎子酒迫不及待地浮一大白。喝完半斗酒,他突然兴起,趁着醉意再次耍起了驭兽术,将万枯林中部的种种动物都召来自己身前练招,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练毕玩毕,他已出了一身汗,酒已醒了不少,倚靠在一棵树上开始沉思,心想自己自幼苦练这驭兽术,如今已全都融会贯通,要是日后天天只与这驭兽三式为伴,没有什么新鲜事物,那未免也太无聊了些。又拿出当初鬼婆婆赠予自己的竹制弩箭把玩半晌直至睡去。
这天睡梦中,他似乎感到有人正在轻轻推搡自己,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去,只见黎明的微光中一只棕熊站在眼前,他才刚坐起身来,那棕熊就一把将他抱起负在后背,朝着万枯林外的方向迅速奔去。这只棕熊正是当年将他从伍灵显身边带出的那只颇具灵性的公熊。
转眼间已翻过了两个山头,天色更亮了,已抵达了一片随处是断壁残垣的废墟中,公熊将伍圣灵背负着进入其中的一个破屋内,又轻轻将他放下,只见杂草丛生的地上有着一具包裹着破烂衣物的人类尸骨,而衣物内似乎又掩盖着什么东西。伍圣灵壮着胆子微闭着双眼伸手往里摸去,只感到似乎摸到了一个手感较软体积不大又甚轻的东西,他立即将其拿出来一看,只见是一个写满了密集却又规整的文字的奇怪东西——正是昔日伍灵显在五毒岭上无意间得到的《五毒秘史》!
由于多年来此书没有书衣的保护,最外层介绍五毒教历史的几页已随着岁月打磨全然烂掉,只剩中间记载着武功心法、招式与制毒、制蛊技法的几页依然完好存在。只是这时的伍圣灵并不知道这种写满文字的东西叫做“书”,也并不知道这正是《五毒秘史》所记载武功心法和用毒手法也全都出自五毒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手中书本移向光亮处,借着朝阳洒下的一缕阳光随手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但见那页纸上介绍着一种名为“十字望月”的奇怪手法,伍圣灵仔细查看后不由自主地按照书中所记练了起来,登时感到这似乎与自己自幼所学的驭兽术不是一回事,倒像是用来与人搏斗时用以取巧的手段。虽然只仅仅一招,但也以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于这种自己所谓的“搏击手段”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兴趣。由于这是他有生以来初次接触武艺,又无相关前辈高手在一旁指导,于是学全简简单单一招十字望月时,也已到了正午,他从学武的专注中回过神来时,强烈的阳光已然普照了整个万枯林,他才恋恋不舍地用驭兽术让公熊将自己带回万枯林中部。随便吃了些野菜麂肉,一口酒都没来得及喝,便又迅速回到早晨那破屋内,重新开始照着书本自学武艺。因为对于习武过于痴迷,一直心无旁骛地琢磨着书中技法,他甚至没想到将书本带离那有着一具人类尸首的破屋便不用来回奔走。
迫不及待地翻开书本又看到了一些关于制毒、蛊技法和剑招鞭法的介绍,他似乎对五毒教毒与武相辅相成的武功有着极强的好奇心,觉得这一切都有趣极了。又回忆起自己记事以来万枯林中的种种毒蛇便对自己有着一种莫名亲切感,尽管自己有时并没有使用驭兽术,但路遇的毒蛇也总是主动追随着自己来去,又从未伤害过自己,心想自己莫非就是这些奇妙招数的有缘人?一边想着一边离开破屋找了几条毒蛇开始照着书中技法练了起来,如此过了四日,凭借他的悟性和勤奋,已能将毒粉化作蜃气使出一招“乌云蔽日”了,同时也在刻苦钻研着武功心法和招式,但越练越感觉部分招式似曾相识,似乎是昔日和鬼婆婆一起御敌的时候见到过。但最终还是败给了那个天生对五毒武功深感兴趣的自己,也没再多想,又再次埋头苦练了起来。练完功已到了深夜,他心忖:“鬼婆婆好像只喜欢自己的驭兽术,对于这些舞刀弄剑的奇妙搏击术似乎甚是反感,但我自己又甚是喜欢,每次一开始练习便很快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以后必须得对她保密才是。就算日后被发现了,料想最多也不过是被打骂一顿,婆婆不会真拿我怎样的。”
伍圣灵日夜勤学苦练了半年多,已初步将书中技法招数学全,并且发现了这种武功和驭兽术的相似共通之处,进展迅速。他的思想奔逸不羁、不拘小节,虽师承鬼婆婆学习了驭兽术,但于诸多细节上亦有自己独特见解,鬼婆婆教他驭兽术时难免掺杂个人想法,伍圣灵自幼习之原本会潜移默化地形成鬼婆婆的风格,然而他却始终觉得无论是驭兽术还是最近习练的这奇妙搏击术,都绝不只是进攻和防守,亦有着诸多有趣的地方。于是自创一怪招,运用着驭兽术控制几条毒蛇像雪橇一样踩在脚下,如滑雪一般在万枯林中四处游玩。
一日伍圣灵酒足饭饱后,童心未泯地溜蛇滑山野旱冰时,忽见一个陌生男子鬼鬼祟祟地进到万枯林中,目测年纪约莫三十左右,此刻正朝万枯林中部走去,伍圣灵一看便知道,又是那些许久未曾前来进犯的贼人。生怕鬼婆婆有何危险,于是又把四条蛇如雪橇一般踩在脚下悄声跟了上去。
正当他在想要不要与此人比试搏击手段时,已离那陌生男子越来越近了,但就在这时,脚踩着的四条蛇忽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他连忙低头查看,只见载着自己前行的四条蛇已全都丧命。头部还被几个类似于铁夹子之类的东西紧紧夹住。他从蛇身上跃下,只见那几个下方的土地已被挖空了大小和这些铁夹子相近的一部分,周遭还覆盖了不少树叶,显然是有人刻意所为,如若没有脚下着四条毒蛇想必自己依然中招。
伍圣灵还没这番从有惊无险的遭遇中缓过神来,只感到一阵剧痛忽从双肩传来,忍着疼痛转头往左右两侧看去,但见自己两肩上已各自插着一枚微小的暗器,他也没有顾及许多,当即伸出双手将暗器从肩上拔下。两枚暗器上似乎都淬满了毒,移至鼻端一闻,发现左肩上那枚似乎淬着蝮蛇涎,而右肩那枚淬的毒自己略感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又无法确切想起究竟是何种毒。此时适才伍圣灵跟踪的那陌生男子见伍圣灵无恙如获珍宝一般转身向他迅速奔来,伍圣灵也立刻摆好架势准备以武御敌。刚一交手伍圣灵便感到此人膂力较高于自己,且身法飘忽灵动,又斗得四招,发现此人赤手空拳使的武功像极了半年前自己发现的书中记载的“天蛛万缚手”。此功从蜘蛛捕食的方法中得到启示,练到炉火纯青之时可以攻为守,攻守相通,掌法绵密迅疾,身法鬼魅难知,攻敌于四面八方,制敌于千万根蛛丝束缚般的疏密掌法中,故名为天蛛万缚手。
伍圣灵很快依照着书中所记找出了罩门并向其连连攻去,那陌生男子见伍圣灵还知道自己的罩门所在何处,脸上更是露出大喜的表情。见招拆招中,伍圣灵已然发现对方好像并不想取自己性命,反而多招都夺向自己后背,一时间想不清此中缘由,只得继续御敌。那陌生男子见伍圣灵防守严密,身法怪异却进攻凌厉,嘴角已然上扬。就在这时,伍圣灵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疼痛,自己已被四只手抓缚了双手、掐住了双肩极力摁了下去,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
他堪堪回头看去,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正咬紧牙关按着自己,目光锐利无情。此时少不经事的他于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一无所知,耳力也一般,全然没有听出那二人早已埋伏在路旁等着他踏中陷阱又掷出暗器,在他们过招之时僵持不下时又猛地窜出将他一举拿下。伍圣灵只见眼前适才与自己交手的陌生男子伸出双手,夺向自己后背,将背上衣物撕开。又听到背后压着自己的一男子惊声说道:“任师兄,看这胎记,想必定是那伍圣灵了!快速带回五毒岭交给教主便能邀功啦!”
那姓任的男子道:“定是他没错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有能同时免疫这两种毒之人,我看他的武功招数和当年的伍灵显简直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古怪凌厉,想必定是那怪人亲手所授。且距离伍灵显带着孩子逃入万枯林已过了约有十二年,我看这小子的年纪也差不多十二岁左右,长相和伍灵显还颇为相似,到像个小小书生。只是不知伍灵显现在身在何处,那怪人向来诡计多端,喜欢玩些兵不厌诈的把戏,我们要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由于这些年来换着法子进入万枯林中想要找到伍圣灵的五毒弟子全被鬼婆婆杀死,就算他们有命见到伍圣灵也没命回去报信,于是这三人对于万枯林中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这才反复确认至此。
伍圣灵听完这番对话感到好生诧异,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做奇雨,乃是鬼婆婆所赐,来源于鬼婆婆那日夜里即兴赋的一首诗。突然听到自己的原名伍圣灵只觉陌生。
又听身后压着伍圣灵的另一人说道:“任师兄,我看要不就别管这么多了,既然孩子已经到手,管他伍灵显作甚。他不在更好,省得又要打一番,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趁早赶回五毒岭为妙,一路上多加小心便可。”然而这三人似乎疏忽了一个重要的事,伍圣灵在万枯林中十余年来已习得了一身驭兽绝技,加之自那年那夜的天降奇雨后万枯林中焕然一新,生机一片,此时各种动物又多了不少。
伍圣灵此刻虽受制于身后二人,力量不敌确实动弹不得,但又急中生智想到自己练了多年的驭兽术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当机立断发出那奇异的呼声。霎时间万枯林中的诸种飞禽走兽山呼海啸一般集结而来,连地面也在不停颤动,那三人只听说过万枯林中的女鬼会操控百兽的巫术之传说,但此前从未亲眼见过,如今初次见到这恐怖场面,压着伍圣灵的二人已然乱了方寸。
只见伍圣灵指挥着众野兽朝着那三人袭来,招招都攻向他们要害欲取其性命。其中身后二人稍微年轻,临场经验较少,又被这阵势吓得心慌意乱,众敌兽还没到身前就已自乱阵脚,立时被三只棕熊借着冲劲从身后撞翻倒地又被挠死。混乱中那姓任的中年男子情急之下只能使出了险招,迅速伸手从衣内取出一只蜘蛛蛊,并将其顺势掐死捏碎,毒素溢出于指尖,又将少量毒液涂在一干净的细小暗器上,瞅准了时机朝伍圣灵弹出。伍圣灵刚从对身后二人死相的观望中回头,避之不及,被那枚暗器命中了腹部,毒性迅速蔓延开来,伍圣灵只感浑身疲乏,眼前一切事物变得模糊,原本不绝于耳的动物啼叫嘶鸣之声也瞬间淡去,心中甚至在想自己是否会就此死去,瘫倒在地无法再战。随着他倒地不起呼声立止,一众飞禽走兽也瞬间停下了原本的动作,那中年男子迅速冲到伍圣灵身旁将其扛起欲离开万枯林。可才刚奔出不远,才翻过一个山头,又见众野兽飞禽紧紧地追了上来,以为是自己肩上的伍圣灵又在作怪,急忙转头看去,只见伍圣依然昏迷在自己肩上毫无动静,但身后的野兽大军已经快要赶上了自己的步伐,与自己相距已大约只有三四丈远。
他继续埋头狂奔,顾不得再回望身后一切,也顾不得再思考其中原因。突然感觉左肩上一松,一阵强风从头顶忽地吹过,整个人瞬间轻巧了下来。赶忙回头查看,只见两只体形硕大的雄鹰各自抓着伍圣灵双手大臂朝远处飞去,同时发出着惊空遏云的鹰唳。他急忙掏出暗器朝空中掷去,可奈何两只雄鹰既力大无穷又飞行迅速,几枚暗器全都纷纷落了空。他只得又从身上掏出一把暗器,并全部淬满了毒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疯狂扔去,击中了多只棕熊和猿猴,同时马不停蹄地朝万枯林外跑去,这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而那三人的目的都为了抓伍圣灵回去复命,所以那姓任的中年人即使在紧急情况下,也只用蘸取了少量毒素的暗器攻击伍圣灵,意图就是只缓其行动,不伤其性命。此后才过了两日伍圣灵已逐渐恢复了意识,一睁开眼,便看见鬼婆婆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只见她的双眼又红又肿,想必定然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整日以泪洗面。于是轻抚着鬼婆婆粗糙的手背对她说道:“婆婆你别伤心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那些个贼人奈何不了我的。”
鬼婆婆立刻答道:“命都险些没了的人还在说大话!”紧接着又愤愤地自言自语道:“这些个五毒贼子是越来越可恶,手段越来越狠毒了,但这次留了活口不知日后……”原来那日鬼婆婆听到伍圣灵使用驭兽术的动静,就立即前来支援,当她赶到现场时,只见伍圣灵已中了暗器失去意识,被那任姓男子带走。于是又控制着众野兽去将伍圣灵夺了回来。
而伍圣灵武痴的天性使然,让他在与那姓任的五毒弟子交手后,只思索自己为何找到了罩门也难攻破他的天蛛万缚手。导致他始终未能察觉对方既是五毒弟子,而自己所习练的书中又记载着他们的武功招式和克敌之法,那么自己所练的武功也极有可能就是五毒武功。反而只盼着早日康复,再重新投入到修炼中去,探寻出能够胜过天蛛万缚手的技法。
到得第三日,伍圣灵已然可以下榻行走了,但刚要进入青春期的他,想到自己为何从记事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姓氏,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何许人也都不知。懵懵懂懂中也难免对自己的真正身世感到无比好奇,想要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而他们现在又身在何处。于是在吃早饭时,向鬼婆婆提出了这一疑问,同时也问道自己真是他们所说的那伍圣灵吗。鬼婆婆当然也知道眼前孩儿的身世依旧是个迷,但她早已将伍圣灵视若己出,只当他是自己的小孙子奇雨。于是无法告知他真相,又不忍欺骗他,只能回答道:“这个婆婆也实在不知,但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放心吧奇雨。”
说罢鬼婆婆闻到伍圣灵身上传出的五毒弟子的气息,当即眉头微皱一下,只道是因为前些天中了五毒弟子的淬毒暗器而遗留下来的气味,当下也没有再多想。可又过了几日伍圣灵的身体已完全恢复如初,但那气息仍从他身上不断传出,甚至都没有减弱,这引起了鬼婆婆的高度注意。又过了两日,鬼婆婆又从他身上闻到了五毒弟子独有的气息,这次她决定一探究竟,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对伍圣灵身上气息一事故意假装不知,闭口不提。又在一日饭后趁伍圣灵疏忽之时悄悄跟着上了他的步伐,只见他召来四五条蛇,踩在蛇背上,向滑雪一样轻车熟路地朝着东南方向前去,鬼婆婆看到他这怪招也颇感惊奇,不知他是怎样想出来的。不一会功夫已然翻过了两座山头,伍圣灵已经抵达了他的秘密基地,但鬼婆婆看见这一片废墟后却显得有些颓丧,似乎这个地方藏着什么她永远不愿记起的可怕回忆。鬼婆婆眼看着伍圣灵走进了一间废弃小屋内,便又悄悄往前走了几步,躲在一草垛之后,透过那破屋墙上的裂缝观察着里面的情况,只见这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居然在反复练习着自己最痛恨的五毒武功!她于五毒教最具标志性的几招到死也不会忘,又见此时伍圣灵已能得心应手的发出蜃气,想必这几日以来他身上那种独特气味便是由此而来。鬼婆婆瞬间怒不可遏,从草垛后大步流星地冲出,直奔向那破屋内。由于伍圣灵正全神贯注的练功,心无旁骛中听到鬼婆婆发出的强烈脚步声也无暇关注,只以为是什么野兽在附近奔走。
这时一声愤怒至极的“放肆”从身后传来,伍圣灵急忙回头转身,只见鬼婆婆正一脸怒容地盯着自己,他自记事以来从未见过鬼婆婆对自己露出如此气愤的表情。只听鬼婆婆又怒吼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练五毒恶贼的武功啊!”这两句话如几只猛虎齐声狂啸一般,吓得不远处树上的群鸟也惊飞而散,伍圣灵也被吓得面容失色。
又听鬼婆婆继续怒斥道:“我是不是平日里太娇惯你了?才让你今日做出如此逾矩之事而不自知!”
伍圣灵急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五毒教的武功啊,要是我知道的话是决计不会练的,婆婆你不是自己也说过不知者无罪吗?”说话间他回想起五毒弟子的种种武功技法,确实与这书中的记载颇为相似,只因自己武痴的天性疏忽了这一显而易见的问题。
鬼婆婆听完他这番话更加暴跳如雷,立刻驳斥道:“你还有脸狡辩?你这么多年见过五毒奸贼展露武功的次数还少吗?你可知道那五毒教与我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辛苦把你养大,你竟然背着我在这偷练五毒邪功!是我驭兽门的驭兽术不好吗?看来这么多年我真是白疼你了!当年就该一掌把你拍死在那熊窝中!”
听完最后这两句话伍圣灵的内心深感刺痛,且并不赞同鬼婆婆的观点,当即高声反驳道:“就算真是五毒武功又有何干?我又何曾说过驭兽术的半点不好?管他什么五毒六毒,我才不在乎!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岂能为死物所累?反倒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执迷不悟!把自己的仇恨强加在别人身上!”
话音才刚落,就被盛怒中的鬼婆婆卯足全力打了一记耳光,打得清脆响亮,只见伍圣灵挨打的左脸瞬间红肿了起来,而鬼婆婆依旧咬牙切齿,怒色未减,用近乎咆哮的音量怒吼道:“给我滚!你这个白眼狼!你给我滚!”
此时刚进入青春期的伍圣灵哪受得了了这份气,瞬间头也不回地冲出破屋,直朝万枯林外奔去,而那本《五毒秘史》还依旧带在身上。边跑边想:“这不就只是个武功而已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我只是练了些他们的武功,又没学他们的为人,况且我也没完全按照书中所写的去练,婆婆至于如此大发雷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不也过去了那么多年吗?为什么偏要固步自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越想越感到气愤不已,步伐也随之越来越快,不一会功夫已抵达了万枯林外。
他胸中的气仍未曾消减,在一片地势平缓的草地坐下独自生着闷气,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黑暗逐渐笼罩了大地。在这孤寂的夜里,他独自仰望着星空,心中回忆起自己有生以来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直至深夜,他才枕着自己两只手掌伴着周遭的蝉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在徐徐晚风中缓缓睡去。
次日早晨,一条竹叶青吞吐着舌头爬到了他的脖子,这一阵伴随着微痒的凉意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缓慢的爬起身来,揉揉眼睛伸个懒腰,习惯性地准备去练功。却看见眼前一番空旷开阔绿野无边的景象,才想起原来自己已身处万枯林之外。但又不自禁地想起昨日与鬼婆婆争吵之事,仍感到愤愤不平,只觉得自己只是学了五毒的武功,并没有错,想着想着又站起身来随手练了几招五毒武功以泄愤。他先使出一招“十字望月”,接着是一招“灵蛇刺骨”,又使出一招“飞雀夺怀”。正当他快要陶醉于自己的武功招式中时,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嘁嘁促促的声音,听起来像极了人类的脚步声,他急忙转身寻声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男人见自己发现了他的存在。立即哭着用讨饶的语气向自己低三下四地哀求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贵教纵横天下,神功盖世,无人能敌,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说话的同时双手向自己连连作揖,伍圣灵又稍走近了些定睛一看,发现那男人虽个子较高,但衣衫破烂不整,脸上也满是尘土伤痕,头发凌乱,像是刚被人毒打过的模样。
伍圣灵朗声问道:“你难道是说五毒教吗?”
那男人听到五毒教三个字瞬间吓得浑身发抖,又连声哀求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放过我吧,以后我远走他乡再也不出现在你们各位大爷眼前就是了……”
伍圣灵见他如此可怜的样子,更加想要知悉事情经过,说道:“我刚才虽在练五毒的武功,但我并非五毒教中人,我乃万枯林中人。你大可放心,到底发生了何事,快快说与我听听,如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一定帮你。”
那男人又再确认道:“真的吗,公子爷,你肯帮小人吗?”
伍圣灵略感不耐烦,答道:“千真万确,快把事情经过说与我听。”
那男人又连连作揖拜谢,带着哭腔说道:“小人乃是距此地三十里的黄家村中人,名叫黄老二,与年迈的阿妈相依为命多年,前些日子我在村里后山上砍柴时偶然见到一五彩斑斓、体型略大的蜘蛛,觉得甚是稀奇便捉了回去。村中左邻右舍都跑来家中观看,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