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情世故

……

上回说到刘姥姥寻至周瑞家。

那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呀！你说说，能几年，我就忘了。请家里来坐罢。”

刘姥姥一边跟着周瑞家的往屋里走，一边笑着打趣道：“你老是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记得我们呢。”

说着，两人进了屋。

周瑞家的立刻吩咐家里雇的小丫头倒上茶，又转头看向板儿，笑眯眯道：“你都长这么大了！”

同刘姥姥坐下后，她便问了些分别后的闲话，随即又问：“今日是路过，还是特来的？”

刘姥姥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略有些扭捏道：

“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

周瑞家的听了，便已猜着几分来意。

她想起当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时，多得狗儿帮助，如今刘姥姥上门，她也不好推辞。

二则，也要显摆一下自已的体面。

于是便大大方方笑道：“姥姥你放心。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岂有个不教你见个真佛去的呢！”

她顿了顿，又说：

“论理，接待客人不是我分内的事，我们这里都是各占一样儿的。我们男的他只管春秋两季地租子，闲时只带着小爷们出门子就完了；我呢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

不过你既然是太太的亲戚，又看得起我，来找我帮忙，我就破个例，帮你通报一声。

但有件事，姥姥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不比五年前了。如今太太不大管事，都是琏二奶奶当家了。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年大舅老爷的女儿，小名凤哥的。”

刘姥姥听了前边就喜上眉梢了。

听到后面，她便瞪大眼睛，拍着大腿惊讶道：

“原来是她！怪道呢，我当日就说她不错呢。这等说来，我今儿还得见她了。”

周瑞家的点点头。

“这个自然的。如今太太事多心烦，有客来了，略可推得去的，就推过去了，都是这凤姑娘周旋接待。今儿你宁可不会太太，倒要见她一面，才不枉这里来一遭。”

刘姥姥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拜托道：“全仗嫂子方便了。”

周瑞家的摆摆手，笑道：“说哪里话。俗语说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是帮你说句话的事儿，算不得什么。”

说罢，便转头叫了个小丫头到倒厅上，悄悄的打听打听，老太太屋里摆饭了没有。

小丫头应声去了。

这边，两人继续聊着闲话。

刘姥姥正感慨着：“这凤姑娘今年大还不过二十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

“我的姥姥，告诉不得你呢！”

周瑞家的听了，一副“你少见多怪”的笑笑，便压低声音透露道：

“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论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她不过。回头你见了就信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句：

“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

正说着，只见小丫头回来说：“老太太屋里已摆完饭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

周瑞家的听了，连忙起身催着刘姥姥说：

“快走，快走。这一下来，她吃饭是个空子，咱们先等着去。若迟一步，回事的人也多了，就难说话，再歇了中觉，就更没机会了。”

说着，两人赶紧下了炕，整理了下衣服，刘姥姥又低声嘱咐了板儿几句，便跟着周瑞家的快步往贾琏的住处去。

到了倒厅，周瑞家的将刘姥姥安排在那里略等一等，自己先过了影壁，进了院门。

她知道凤姐还没下来，就先找到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名叫平儿的。

周瑞家的先将刘姥姥的来历说明，便笑着对平儿说道：

“今日大老远的特来请安。当日太太是常会的，今日不可不见，所以我带了她进来了。等奶奶下来，我再细细回明，奶奶想来不会责备我莽撞的。”

平儿听了，略一思索，便点头道：“叫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

周瑞家的听了，忙出去把刘姥姥和板儿带进院子，上了正房台阶，小丫头便打起猩红毡帘。

刘姥姥一进堂屋，便闻得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知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满屋之物都是耀眼争光的，看得她头晕目眩。

刘姥姥此时，惟点头咂嘴念佛而已。

接着，她们来到东边屋里，这里是贾琏的女儿大姐儿睡觉的地方。

平儿站在炕沿边，打量了刘姥姥两眼，客气地请她坐下。

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

正要称“姑奶奶”，忽见周瑞家的称她是“平姑娘”，又见平儿对周瑞家的称“周大娘”，才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

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平儿和周瑞家的便对面坐在炕沿上，一个小丫头斟了茶来喝茶。

刘姥姥正喝着茶，听到“咯当咯当”的响声，像是打箩柜筛面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

忽然，她看到堂屋里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的东西，在不停的乱晃。

刘姥姥心下纳闷：

“这是什么爱物儿？有甚用呢？”

正发呆时，只听见“当”的一声，像是金钟铜磬一般，冷不防吓了她一跳，接着又是一连八九下。

她正想问时，只见小丫头们纷纷跑动，嘴里喊着：“奶奶下来了！”

周瑞家的和平儿忙起身，对刘姥姥说“只管等着，是时候我们来请你”，说完，两人匆匆迎了出去。

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

只听见远远传来一阵笑声，约有一二十个妇人，衣裙窸窣，渐入堂屋，往那边屋里去了。

接着，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走进这边来等候。

听到那边说了声“摆饭”，渐渐的人才散出，只剩下伺候端菜的几个丫头。

……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