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主政浙江

寅时三刻，绍兴城头霜雾未散。

绍兴城瞭望塔上的铜铃忽作急鸣。

城下三里外的戚家军大营已燃起千帐灯火。

胡宗宪身披山纹甲立于中军帐前。

三十门红夷大炮分列三阵，炮手正将百斤重的铁弹填入膛中。

城墙上后，安家军甲士已经没了滚木雷石，堆上垛口的只有烧烫的金汁。

弓弦绷紧的嗡鸣声在晨风中清晰可闻。

忽然天地震颤，第一轮炮击如雷神震怒。

重达二十斤的实心弹撕裂空气，将城楼西南角的悬楼轰成齑粉，飞溅的木屑中夹杂着守军断肢。

戚家军阵中战鼓骤起，三千轻甲步卒推着裹铁楯车向前推进。

城上箭雨倾泻而下，穿透皮甲的闷响与中箭倒地的惨叫交织，但后继者踏着同袍尸首继续冲锋，壕沟中的积水渐染赤红。

巳时过半，东南角楼在连续炮击下轰然坍塌，扬起丈高尘烟。

局势焦灼，胡宗宪麾下千户曹文诏亲率八百死士突至墙根。

云梯钩爪扣住残垣的瞬间，滚烫的金汁自城头泼下。

前排士卒面门遭蚀，白骨顷刻显露，却仍以身躯抵住云梯。

曹文诏口衔钢刀率先攀援。

“喷筒准备！“

随着令旗挥动，五十具毒火柜齐发，硫磺毒烟灌入城墙缺口。

安家军目不能视，咳嗽声未绝，戚家军已如怒涛般涌入。

此时安千已经无暇他顾，山阴县和绍兴城互为犄角，现在绍兴城已经战入膏肓，但仍然不见山阴县援兵奇袭胡宗宪。

安千手中无兵，现在城中四处起火，城外原定的支援没有到。

他已经回天乏术。

但此战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死了这么多大明朝的精锐，全都是死在党争之中。

这是两人仕途之上的污点。

这个污点能让他们和自己一样发疯。

胡宗宪和戚继光的前途已经完蛋，他们终其一生都将被困在浙江

城头陷入混战，绣春刀与虎牙枪相击迸出火星。

曹文诏左臂中箭，当即挥刀断矢，反手将敌将头颅斩落悬楼。

角楼下堆积的尸体渐成坡道，后续士卒踏尸而上，安家军战旗三次折断，三次重立。

忽闻西侧传来轰鸣，安家军用火药炸开瓮城，千斤闸坠落，压碎半支骑兵。

铁甲扭曲的声响令人齿寒。

安千亲率兵甲反扑，重斧劈开戚家军盾阵，却被火铳齐射击穿面甲，轰然倒地时犹紧握令旗。

残阳如血，护城河已成绛色泥潭。

胡宗宪策马冲至阵前，喝令将最后十门大将军炮推上高阜。

炮管烧得通红，填入的铁弹裹着浸油麻布。

咻地一声，炮弹化作流星贯入敌楼，紧跟而来的是连发的火箭。

黑烟柱高达三十丈，火势借风蔓延，将半座城楼化作熔炉。

战况正酣，安家军来不及寻水，只得用马尿浇湿战袍继续搏杀。

当更夫梆子敲过三响，最后一座敌楼终于升起明黄龙旗，是戚家军。

城墙内外尸积如丘，砖缝间尽是紫黑色的泥泞。

幸存士卒倚着断枪清点战果。

胡宗宪抚过焦黑的城砖，这场仗他不想打，无论是胜是负，都是大明的自我消耗。

但不得不打。

倘若不打，浙江失去掌控近一个月，他是浙直总督，有失土之责。

加之这场所谓的叛乱究其原因是严党掀起的。

他也是严嵩的门生，这场叛乱与他有没有关系？

内阁不知道，皇上也不知道。

他只有通过厮杀，让内阁、让皇上看到他他是忠于朝廷的。

这场厮杀也将让他彻底站在严党的对立面。

胡宗宪看着下方正在搬运尸体的士兵，心情沉重。

夜风掠过残破旌旗，带起阵阵呜咽，似在祭奠这场炼狱中消逝的亡魂。

浙江官场发生巨变，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清流党在上个月被清洗，这个月严党重要人物也被清洗。

浙江五品以上的官员几乎死绝。

唯二的从二品大员分别是布政使何茂才和按察使张全芳。

两人无一人敢出来主持大局。

三司已经跨过长江，现在主政浙江，无异于是伸头上铡刀，自找死路。

加之地方官员被张全芳祸害得不浅，现在浙江和停摆了没什么区别。

何茂才和张全芳全都告病在家。

矮个子里拔高个，三品职的暂布政使司参议沈秀成了浙江的掌管者。

加上沈秀的血腥手段，整个浙江官场上的反对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银子呢！这么长时间了，那批银子还没有拿回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沈秀重拍桌案，罕见发怒。

拍卖沈家地契得来的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被杨金水拿走了。

这么大的一笔钱，杨金水根本不可能逃过郑铋昌的眼睛，更不可能在郑铋昌的眼皮子底下运过长江。

这批银子一定还在浙江。

沈秀必须将银子拿到手，这些银子绝对不能落到景王手中。

嘉靖年迈，现在大部分臣子可能已经选择站队景王。

若是这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落入景王手中，景王的势力膨胀之下，朝堂变成景王的一言堂，沈秀想要将浙江纳入囊中，难上加难。

钱必须用来给嘉靖修宫殿，不能用在军事和民生上面。

不断的削弱朝廷的影响，才能让沈秀的机会变多。

马六面露苦色：“先生，那可是三万人，就算是三万头猪，也不是我们能……”

三百万二十五万两白银被藏在多个地方，全是这三万倭寇在看守。

而所谓的三万倭寇，实际上日本浪人只有一万左右，其余大部分是沿海大户豢养的私兵。

朝廷为何难以剿灭这些倭寇？

这些倭寇平日散则为民，聚则成匪。

他们吃住都是和平民百姓在一起，若是发生大规模的冲突，死伤的都是百姓。

马六手中哪怕是有上万人，也拿这些倭寇没办法，更何况是将银子取出。

沈秀近日被浙江大小事务弄得头都大了，现在马六还在给他倒苦水，他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马六，手段可以狠一点，不要拘泥于形式。”沈秀拍了拍马六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