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毕业就消失”，这是哈工大人的宿命。

就算是特技工程师，也只能装“焊工”。

095潜艇下水，我有了半个月假。

正好参加弟弟的升职宴。

虽然只是在小军工企业，升个小小总监，但宴席办得一点也不马虎。

可到了现场，我和爸妈却受尽了冷眼。

弟弟把盒饭扔到桌上，饭粒撒得到处都是：

“吃完赶紧滚蛋，饿死鬼投胎，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爸妈羞愧地抬不起头。

我不屑一笑，收起了原本要送给弟弟的银行卡。

01

095型潜艇终于验收通过，正常交付使用。

这意味着我连续工作五百多天，终于可以回家了。

组织特批了五十万奖金和探亲假。

还派了两个穿便装的战士护送我回老城区。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摔打声。

隔着掉漆的铁门，我听见弟弟陈小龙在咆哮：

“王总就爱抽雪茄，我不送古巴货怎么晋升？”

“你们留着钱干嘛用？现在不给我，小心死的时候没人给你们摔盆？”

？人言乎？

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啊，这些年供你念书、找工作，我跟你爸都掏空了。

“剩下的钱得给你姐留点做嫁妆，不然以后让人家看不起……”

弟弟的怒吼声更大了：

“她就是个焊工！嫁人都要倒贴！没用的东西！”

焊工？我？倒贴？

我特么可是特级工程师，造航母的，只是不能告诉你这个狗东西而已！

拳头硬了。

我压下心头的怒火，敲响了家门。

门开了，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用粗糙的手抹眼睛：

“英子！老头子，英子回来了！

“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饿了吧？妈这给你做饭去！”

爸爸快步走过来，想拉我的手又缩回去，转身偷偷抹眼泪。

弟弟站在客厅中央，脸色阴晴不定。

他迅速将手中的宣传单塞进抽屉，气哼哼地回了房间。

晚饭很丰盛，妈妈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清蒸鱼。

妈妈不停地给我夹菜，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

弟弟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地扒饭。

“小龙，你姐回来了，高兴点。”妈妈陪着小心地说。

他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装什么团圆！明天我升职宴，你们要是给我丢脸，有你们好看！”

他用手指着我，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尤其是你，明天穿体面点，别让别人知道你是焊工，我丢不起那个人！”

我还没来得及开火，爸爸先急了：

“小龙！怎么跟你姐说话呢？”

弟弟冷笑：“姐姐？她不过就是个在厂里干活的。明天要是敢穿那些土不拉几的衣服来，就别说认识我！”

妈妈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你姐刚回来，别吵了。”

我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弟弟：“妈说你在北方军工工作？”

“嗯哼。”他挺起胸膛，“我们领导很赏识我，这次是升总监。如果干得好，分分钟升副总。”

我看着他一脸得意，在记忆里仔细搜索。

“北方军工”……名字挺正规，可不就是个做军工配件的小供应商吗？

我本来打算把五十万奖金给弟弟当升职礼物。

但看他这表现，我决定明天再说。

02

升职宴就在北方军工自营的酒店。

刚进门，弟弟就像条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地追着个“地中海”男人跑了。

“王总！王总您等等我！”

那谄媚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见到亲爹了。

保安拦住了落在后面的我们：

“保洁人员走货梯。”

妈妈的脸涨得通红，解释说我们来参加升职宴。

保安问我们要邀请函。

我本不想跟这势利眼说话，但这时也只能解释说“我们是陈小龙的家人。”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指了指电梯：

“宴会厅在三楼，别乱走。”

电梯里，爸妈两人不停整理着自己和对方的衣服。

我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得多带爸妈去参加一些庆功宴什么的。

等他们习惯了，自然就不会紧张了。

到了宴会厅，人已经不少了。

弟弟正弯腰给“地中海”点雪茄。

那姿势和神态，活脱脱一个旧社会的奴才。

见我们走过来，他脸色瞬间就变了。

一边冲着“地中海”点头哈腰，一边倒退着走开。

然后，他几步窜到我们身边，压低声音：

“跟我来。”

他把我们领到最角落的一桌：

“就坐这儿，别乱说话。”

说完，他又回到“地中海”身边。

连跟同桌的人介绍一下我们的意思都没有。

同桌的人瞥见我们朴素的穿着，眼神里满是讥讽。

窃窃私语，一点不掩饰。

“哪儿来的乡巴佬？”

“不会是陈总监哪个穷亲戚吧？”

“啧啧，真是拉低档次。”

我冷眼旁观。

一群坐在角落里的边缘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实在不想在这种场合待下去了。

不过，这五十万……

左右我留着也没用。

看在爸妈的份上，给弟弟算了。

我从包里拿出装着银行卡的信封，递给妈妈：

“这是我给小龙的升职礼，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弟弟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可别介，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信封：

“你这仨瓜俩枣还不够我开瓶酒的，留着给你自己买焊条吧。”

我挑眉：

“你的酒也配跟我的焊条比？”

我妈赶紧拉住我的衣角：

“英子，少说两句。今天是小龙的好日子。”

好日子？

我感觉他并不想过好日子。

弟弟拉住我们，拖到走廊拐角：

“我警告你们，尤其是你，别说你是我姐！”

爸爸皱着眉头：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英子怎么不能说是你姐。”

弟弟冷笑：

“我姐？一个破焊工也配当我姐？

“她自称是焊工，却一走两年不回家，这手上也没个风吹日晒的痕迹。

“指不定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到时候被拆穿了，大家都得跟着蒙羞！”

我尼玛……原来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如果不是我妈又出来打圆场，他这顿打是挨定了。

“小陈！”

地中海的声音传来，弟弟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脸跑了过去。

爸妈又把我按回座位：“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别跟他计较。”

我气死了。

明明更大的军工企业重金请我去指导，我都懒得去。

他一个小私企的小小总监，敢这么跟我说话？

不行，我必须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03

但我还没出手，弟弟就先给我来了一课。

他走回来了，我心想这小子终于良心发现了？

“你们跟我换个地方。”

爸妈顺从地站起来，我还以为弟弟要带我们去更好的位置。

结果呢？有个部门领导突然莅临，弟弟立马把领导安排到了主桌，又把几个无关紧要的同事塞进了我们刚才的座位。

就这么着，我们仨成了无处可坐的局外人，被挤到墙角站着。

宴会轰轰烈烈地开场了。弟弟站在台上一通感谢，连王总办公室的发财树都没放过，却对把他养大的爸妈只字不提。

我站在墙边，死死盯着弟弟跪下去给王总系鞋带。

“王总您小心点，地滑。”

“王总您眼光真毒辣，这项目选得太准了！”

“王总这西装真合身，意大利手工的吧？”

那“地中海”笑得褶子都挤到脑门上去了。

全场人声鼎沸，却没一个人看见墙角杵着的我们三个。

我再也忍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弟弟面前。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弟弟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抹厌烦。

“什么事？”

我压低嗓门，牙齿几乎咬碎：“你把我们晾在墙角二十多分钟，连个凳子都不给！”

“关我屁事？”他翻了个白眼，“谁让你们穿成这样？跟去菜市场似的，坐那儿多丢人！”

“丢人？”我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是你的家人！”

“家人？”他嘴角扭曲，“一个月赚几千块的家人，能给我带来什么？只会拖后腿！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们来！”

我气得双手发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这狼崽子，真他妈喂不熟！

这时，一个西装男走过来。

“陈总监，恭喜恭喜。这几位是？”

弟弟支支吾吾：“谢谢孙助理，这……就是……那个……几个穷亲戚。”

西装男心领神会，指着不远处的小门：“那边有盒饭。”

我脑子“嗡”地一声。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仨人谁啊？站那跟罚站似的？”

“不知道，估计陈总哪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吧。”

“陈总还有这么寒酸的亲戚？”

“肯定是来蹭饭的。”

“真拉低档次……”

弟弟听着这些话，脸色变了又变。他突然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你们能不能长点眼色？吃完赶紧滚！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他恶毒地补了一句：“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就为了吃口好的，脸都不要了！”

说完端起香槟，扭头走了，看那样子是去敬酒了。

04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香槟，猛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香槟酒液洒了一地。

宴会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我们。

我指着弟弟的鼻子，声音都在颤抖：

“陈小龙！你眼里还有没有家人？“有没有爸妈？”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宴会厅里格外刺耳。

弟弟大概没想到我会当众让他下不来台，脸色煞白。

几秒钟后，他回过神，开始阴阳怪气：

“呦，这不是咱们家的高材生吗？两年不回家，一回来就摔杯子，这是要给我这个当弟弟的一个下马威？”

他指着我，语气轻蔑：

“是不是焊工干不下去了？

“两年不回家，现在我刚升职，你就巴巴地跑回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傻子都能看出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在我面前晃了晃。

本想扔给我，掂了一下重量，又换了一个薄的甩到了我脸上：

“拿着钱滚！回去烧你的废铁去。”

红包轻飘飘地落在我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