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醉生梦死

丑时三刻,张百远跌跌撞撞扑向林玄策的府邸,粗布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抬手敲门,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林府的大门也被他砸得震天响。

守夜的小厮趿拉着鞋过来,隔着门板骂道:“谁啊!要死了,大半夜的这样敲门!”

他骂骂咧咧地拉开一条门缝,灯笼一照,见是张百远那张老脸,顿时翻了个白眼,“哟,张副管事,您老这是被鬼撵了?”

张百远满头大汗,衣襟都湿透了,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水狗。

“您没事吧?”小厮皱眉,嫌弃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大半夜敲门,催命呢?”

“你说得对,就是催命!”张百远抓住小厮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出事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楚河打过来了!”

“楚......”小厮的舌头突然打了结,“楚家那个?”

他声音发抖,下意识往门里缩了缩。

西月省谁人不知,楚河近日连圣地使者都敢斩杀,此刻听说是他来寻仇,只觉后颈发凉。

“西月省还有第二个楚河?”张百远反问,语气里带着不耐,“别废话了,赶紧带我去见老爷!”

小厮咽了口唾沫,仍有些犹豫:“可、可他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打过来?”

张百远瞪着他,忽然压低声音:“你就这样问,我就在这儿慢慢答,等楚河杀到门口,你看他会不会放过咱们俩!”

他故意停顿,扫了眼四周,又补充道,“他可是亲口说的,进了林府要‘蚯蚓竖着劈,鸡蛋摇散黄’,你想变成散黄蛋吗?”

小厮脸色唰地惨白,灯笼哐当掉在地上,火苗窜上他的裤脚都没察觉。

张百远急得直跺脚,“还不快带我去见老爷。”

小厮浑身一颤,再也不敢耽搁,连滚带爬领着张百远往内院跑。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是两根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枯草。

到了林玄策的卧房外,张百远立刻扯开嗓子喊道:“老爷!老爷!开门啊!我是张百远,有急事!”

无论是谁,大半夜的睡觉被人吵醒,都会忍不住生气的。

因此,房内很快就传来瓷器碰撞的声响,接着是林玄策的咆哮:“你找死啊?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老爷,楚河打来了!”张百远故意提高嗓门,声音里带着哭腔。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传来穿衣下床的窸窣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林玄策穿着单衣,光着脚站在门口,额角青筋暴起:“你刚才说什么?楚河在哪?”

“在、在我家……”张百远被他的气势震慑,不由自主矮了半截。

“在你家?”林玄策皱眉,上下打量他,“他去你家做什么?”

张百远回头看了眼,又往房内瞟了瞟,吞吞吐吐道:“这里不方便说……老爷,此事干系重大,您容我进屋细禀。”

林玄策盯着他看了足足十息,最终开口道:“你先去书房等我。”

书房内,烛火昏黄。

林玄策披着单衣,赤脚踩在青砖上。

这位新上任的林家掌事人面皮白净,眼下却泛着青黑——任谁半夜被吵醒都不会有好脸色。

“楚河为什么会在你家?”他眯着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太师椅扶手。“你们两之间不应该有死仇的。”

他继续道:“而且,他一个大少爷,对你一个没有什么修为的管家出手,传出去岂不是丢楚家的人?”

张百远“扑通”一声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老爷,我对不住您啊!”

听到这话,林玄策却没有生气,而是反问道:“我才来一个月不到,你哪里对不住我?”

张百远将身子趴得更低,但屁股却抬高了一些,“老爷明鉴!当年林远山那老狗逼着小的做假账,小的都是被逼的啊。”

他接着道:“前阵子楚河扳倒了林远山得到了这账本,他今晚就来到了我家,他、他扬言要灭我满门!”

“假账?贪污?”林玄策一下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具体是什么财物?”

张百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是、是血灵芝!足足三十箱,藏在城西破庙!楚河已经找到了那里,让我今晚去交割,否则就把事情捅到圣地去!”

“血灵芝?”林玄策挑眉,“林远山那老东西,居然私藏了这么大一笔财路?”

林玄策突然笑了,笑声像钝刀刮骨,“不过你胆子倒是不小,竟敢背着我跟楚河勾连。”

“我哪敢啊!”张百远连连磕头,“是楚河拿我妻儿要挟,我实在走投无路……老爷,您可要救我啊!”

林玄策摩挲着下巴,冷冷地说道:”张百远啊张百远,你觉得本老爷会信你这套说辞?”

张百远拿出了有着“楚”字烙印的铜钱,“这是他临走前,无意间掉落的。”

烛火忽地一跳。

林玄策接着烛光盯着那枚铜钱,忽然问道:“你想让我怎么管?楚河连圣地使者都敢杀,我去硬碰硬,能有几分胜算?”

张百远抬起头,目光灼灼:“老爷觉得我能杀他吗?”

林玄策一愣,随即嗤笑出声。

做为家主,林玄策一般不会在下人面前随意露笑,除非忍不住。

但很显然,他这次没有忍住,林玄策肩膀抖得厉害,笑了好一会后才道:“你?就你这没骨气的奴才样?”

“老爷这么想,楚河肯定也这么想。”

张百远从怀里摸出个玉盒,盒盖掀开的刹那,书房里的烛焰全都变成了幽绿色。

盒中躺着一枚赤红丹药,表面布满蛛网般的金纹。

张百远压低了声音,“但他肯定想不到,我手里有这个——醉生梦死。”

林玄策的瞳孔骤然收缩:“传说中见血封喉的剧毒?”

张百远点点头,用指甲刮下一点暗褐色粉末,撒进桌上的茶盏。

清水瞬间泛起诡异的青黑色,他轻轻搅拌,药粉很快溶于水中,看不出丝毫痕迹。

茶水再次变清,甚至连异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