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事后

摩尼亚赫号的引擎在水幕回落时发出濒死般的轰鸣。

路明非落在甲板上的瞬间，脚底青铜残片与铁锈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是千万只虫豸在啃食神明战靴。

曼斯教授的膝盖撞击金属甲板的声响，比青铜城崩塌的余波更令人心惊。

“别这样。”路明非伸手去扶，却在触及教授肩章时被对方反握住手腕。那些被尼古丁熏黄的指节颤抖着，像垂死的蝴蝶试图抓住最后一缕阳光。

“真的…非常感谢你。”

甲板另一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胜抱着湿漉漉的骨殖瓶走进船舱，青铜链条在他手腕上勒出血痕。

酒德亚纪的翡翠蚕茧正在褪色，她睫毛上凝结着类似水银的液态魔力，在月光下折射出光晕。

昂热掏出怀表看了看：“安静些，小心里面的龙王苏醒。”银质表链缠绕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前提是这个骨殖瓶里装的确实是......”

“卵。“路明非突然开口。他倚着锈迹斑斑的船舷，“那座城确实是你们所谓的青铜与火之王的茧房。”

仿佛响应他的话语，骨殖瓶表面突然浮现出血管状纹路。

暗红色流光沿着青铜饕餮纹游走，在某个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类似胎儿心跳的搏动声。

曼斯教授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当他抬头时，路明非看见这个强硬的男人眼中，晃动着三峡江水都盛不下的后怕：“那两个孩子...亚纪的肺叶被散落的青铜碎片刺穿，精神也被严重打击，叶胜的情况...”

“没事的，他们现在还能喘气不是吗？”路明非用鞋尖轻点甲板，走向医护室，翡翠色涟漪从接触点扩散开来。

正在给酒德亚纪注射凝血剂的医护人员惊呼——那些盘踞在她胸口的青铜锈斑，正化作青烟渗入路明非脚下的魔法阵；而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放松平静下来。

叶胜在另一张病床上目睹了全过程，喘着粗气，破碎的潜水服里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当他看到悬浮在路明非掌心的青铜微粒时，问道：“这些是...什么？”

他清楚的记得在整个逃离过程中，并没有什么东西袭击二人，这种伤又是从何而来？

“不朽的代价。”路明非握拳碾碎，“可能那个人在每块青铜里都种下了种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寄生，未来的某个瞬间进行掠夺，也不是不可。”

说罢，路明非瞥了眼开始震颤的骨殖瓶，“可是这些并没有什么用。”

接着伸出右手，魔力沸腾，想要对这个潜在的麻烦进行最后的绝杀。

但昂热却用用折刀挑起路明非的右手。

“你需要休息。”校长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连续发动那种魔法，就算是你也......”

路明非抽回手的动作快得超出人类视觉极限，然后紧紧地盯着昂热。

当他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些金属摩擦的杂音：“比起这个，你们最好把这个东西裹起来，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保存。”

“不要因为某些想法而铸成大错。”

昂热面不改色，没有反驳，因为他确实想要借此来钓几条大鱼上来。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骨殖瓶突然弹起半米高。旁边船员条件反射地扑过去抱住它，却被烫得惨叫出声——接触部位的皮肤瞬间碳化，露出底下的骨骼。

“松手！”路明非的呵斥与昂热的折刀同时抵达，让这个船员暂且保住了性命。

而那个暴走的骨殖瓶，此刻正在路明非的禁锢法阵中疯狂冲撞，青铜表面裂开无数猩红眼瞳。

曼斯教授终于站起身。他解下风衣扔给瑟瑟发抖的塞尔玛，露出绑满炼金炸药的战术背心：“准备贤者之石囚笼！”

当他转向路明非时，声音陡然低沉：“还能坚持多久？”

路明非没有回答。

其实想说可以一直坚持来着，但未免有些太装，过了下脑子便将这个想法pass掉了。

他正凝视着法阵中逐渐平静的骨殖瓶，暗红色纹路在其表面勾勒出完整的龙文——那是千年前书写的诅咒，以及关于背叛与复仇的永恒誓言。

当朝阳渐渐地从江底升起，摩尼亚赫号终于驶出三峡地界。

路明非靠在雷达桅杆下，一旁的医护组将叶胜和酒德亚纪抬进医疗舱，迅速回到卡塞尔接受更加全面的治疗。

酒德亚纪的翡翠蚕茧已经褪成透明，她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的魔法符文，正将青铜毒素转化成细小的星尘。

路明非静静地看着江面，心中想着要不要去找苏晓樯玩几天。

而曼斯教授端着白兰地走来，对着路明非说道：“我欠你一条……。”教授将酒杯递过去，却改了话语，“不，是三条命。”

路明非屈指弹碎冰晶，琥珀色酒液在空中化作凤凰形态的火焰：“你真正想说的是，执行部居然要靠外人善后？”

“不！”曼斯突然提高音量，吓得正在调试声呐、检修装备的船员差点摔下船舷，“我只是...”

“只是感慨，格陵兰海，如果有你在......”

昂热的咳嗽声打断了这段往事。

校长拎着被贤者之石锁链五花大绑的骨殖瓶，像拎着超市购物袋般轻松：“讨论悲剧不如研究战利品。”

他用折刀敲了敲开始渗出青铜汁的容器，“明非，你觉得我们该把它泡在液氮里，还是沉入日本海沟？”

路明非的瞳孔变成熔金色。

当他注视骨殖瓶时，空气中响起钢针划过玻璃的刺耳噪音：“如果能复苏，当然是扔到海沟里好。”

“另外，这里面炼金矩阵不少，可要当心些保存。”

昂热听到前面的话，刚想笑，但后面的话语却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塞尔玛手中的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显示屏上的龙血浓度指数正在突破阈值。曼斯教授缓缓拔出腰间配枪，却发现路明非已经划出完整的所罗门封印。

“看来我们的龙王朋友...”昂热突然露出嗜血的笑容，“装了自毁？”

“不。”路明非用脚尖碾碎正在蔓延的青铜菌丝，“是重生程序。”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骨殖瓶表面所有眼睛突然同时睁开。

猩红瞳孔倒映出漫天星斗，而这些星辰正在某种伟力下重组为龙文矩阵。

路明非叹口气，雄厚的魔力与伟力附着在手上，属于无上至尊的气息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当手触碰骨殖瓶的刹那，时间仿佛被切成碎片。

众人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在眼前闪烁：有的世界里青铜城吞噬了整个长江流域；有的时空诺顿站在燃烧的卡塞尔学院废墟上；而在某个布满星光的片段里，他们目睹路明非用刀刺入自己心脏...

幻象消散时，骨殖瓶已经安静如初。

路明非收回手，对着昂热说道：“校长，现在可以把它泡进液氮了。”

曼斯教授还想说什么，却被昂热抬手制止。

校长凝视着江面上破碎的月光，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安魂曲。

路明非走向船尾的背影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