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黄昏揉成皱巴巴的锡纸时，陈乐游正在校准天文望远镜的赤道仪。
雨水在生锈的防盗网外织成珠帘，402室的阳台像悬浮在深海中的潜水舱。她习惯性咬住食指关节，这是焦虑症发作的前兆——连续七天的阴雨让仙女座星云始终藏在云层后，观测日志的空白页张着惨白的嘴。
“乐游，该做奥数题了。“母亲的声音穿透房门，混着走廊里新邻居搬家的嘈杂。陈乐游数着呼吸频率，把三棱镜贴在眼皮上，虹膜里炸开的色散光谱暂时淹没了胸腔的窒闷。
整栋教职工家属楼突然震颤。不是春雷，是重物砸穿地板的闷响，混着玻璃爆裂的锐鸣。陈乐游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看见对面401室的窗帘在剧烈晃动，有个黑影正抓着少年的头往窗框上撞。
雨水把血腥味冲进通风管道。
陈乐游的指甲掐进掌心，强迫症驱使她将报警电话界面调至完美居中。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颤抖时，身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你在看什么？“林美茹的声音比手术刀更冷。深紫色丝绸睡袍拂过陈乐游僵直的脊背，美甲上的碎钻在手机屏幕折射出冰棱般的光，“新搬来的是后勤科江师傅，他儿子在七班。“
观测日志被母亲抽走的瞬间，陈乐游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的咯吱声。那些记录着星等变化的数字正在林美茹指间皱缩，像被黑洞吞噬的光粒。
“可是他在流血...“陈乐游盯着401室窗台上蜿蜒的暗红色溪流，雨水正将血迹晕染成猎户座星云的形状。
“他们家的事，轮不到重点班的学生操心。“林美茹将女儿的手机锁进保险柜，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智能手环的监控程序，“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明天我就申请调看天文台的监控——听说最近总有人半夜溜进去？“
陈乐游的呼吸频率开始失控。她盯着401室突然熄灭的灯光，强迫自己默念梅西耶天体表：“M31、M33、M34...“直到对面传来铁门摔上的巨响，有个黑影踉跄着冲进雨幕。
积水的天井成了扭曲的镜面。少年蜷在自行车棚角落的身影被闪电切割成残破的胶片，陈乐游看见他校服领口下蜿蜒的淤青，像超新星爆发的遗迹。当她摸到窗台暗格里的急救包时，腕间的智能手环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心率120，定位异常。
雨幕那头，江野正把脸埋进潮湿的膝盖。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素描本，泛黄的纸页上，铅笔勾勒的玫瑰星云正被雨水泡得发胀。突然有阴影笼罩头顶，他抬头看见三楼窗台垂下的登山绳，盛着碘伏棉签的密封袋在风中摇晃，系绳的活结是标准的水手扣。
陈乐游躲在窗帘后数了十七次呼吸。当楼下的少年终于抓住那个急救包，她看见他对着布满雨痕的窗户竖起拇指。这个手势让她想起父亲教的星座暗语，眼眶突然灼痛起来。
暴雨在午夜转为细雨。陈乐游蜷缩在星空投影仪的光斑里，数着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她将耳朵贴在潮湿的墙壁上，听见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遥远星系传来的摩斯电码。
凌晨三点，智能手环再次震动。林美茹发来最新日程表，明日放学后的天文社活动被替换成物理竞赛辅导。陈乐游把脸埋进枕头，月光透过防盗网在她背上烙下青紫色的格纹。
而在相隔五米的房间里，江野正对着渗血的绷带皱眉。急救包夹层掉出的便签纸上画着歪扭的北斗七星，铅笔痕迹被血渍晕染成玫瑰色。他舔掉嘴角的血腥味，在少女画的星图旁添了带宇航员头盔的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