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弑神夜雨

(葬天纪元末年·南荒边陲·墨家村)

血雨倾盆。

三岁的墨尘趴在窗棂上,看父亲墨守正用青铜凿刀修补祠堂漏瓦。雨水混着朱砂从房梁滴落,在供桌上的《归藏图录》拓本上晕开暗红纹路,像极了村口老槐树缠绕的尸藤。

“爹,雨里有星星在哭。”孩童伸出藕节似的小手,接住一滴血雨——雨滴竟在掌心凝成萤火虫状的灵焰,青幽幽映出他眉心若隐若现的青铜咒纹。

墨守正浑身剧震,凿刀跌落石阶发出龙吟。供桌上的青铜剑匣突然嗡鸣,匣身浮现的九狱锁链图与天上雷云诡异地同步震颤。

“尘儿闭眼!”母亲月无霜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嵌着的太阴纹玉坠——那是她嫁入墨家时,神秘送亲队伍留下的聘礼。玉坠迸发冰蓝色光芒,在暴雨中撑起直径十丈的圆形结界。

霹雳炸响。

一道水桶粗的紫电劈开夜幕,照出天际坠落的青铜巨碑。碑身刻满蝌蚪文古篆,每道笔画都在流淌神血,碑首盘踞的九首龙纹正对着墨家村祠堂。巨碑掠过之处,方圆百里的山岳如同豆腐般崩解,露出山体内部镇压的古神残骸——断矛穿透的祝融残躯、青铜链捆缚的共工头颅、被斩去双目的烛龙尸骸……

“九狱开,诸神陨……”墨守正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剑匣上,“无霜,带尘儿走!去青墟山悬棺客栈找……”

话音戛然而止。

巨碑掀起的罡风撕碎祠堂,墨守正被卷入高空。少年看见父亲背后浮现出与碑身相同的九狱图纹,无数锁链从他七窍钻出,将他钉死在青铜碑表面。血雨中,父亲的瞳孔化作九个旋转的黑洞,洞底传来万千怨魂的嘶吼:“第八禁区主……终于现世了……”

“阿爹!”墨尘挣扎着要冲出去,却被母亲死死按在怀里。月无霜的青丝瞬间雪白,太阴玉坠迸裂成九块,每块碎片都飞出冰蝶,在暴雨中组成“护”字结界。

“尘儿记住,”她指尖抵住孩子眉心,将半片青铜钥匙推入他识海,“你出生时,有位黑袍仙人留下这个——”她扯开襁褓,露出婴儿时期墨尘左臂的龙形胎记,此刻胎记正在吸收血雨,鳞片缝隙渗出碑文碎片,“剑匣里的东西,要等你燃灯境烛火初照时才能开。若遇危险,大喊‘归藏’……”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神哭。

一尊千丈高的武神虚影踏碎云层,手持的青铜战戟正是墨家村祠堂供奉的“弑神兵”。战戟尖端悬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表面布满与墨尘左臂相同的咒纹。武神空洞的眼眶转向祠堂,战戟撕裂空间,露出戟杆上缠绕的万千命魂——其中一缕银白神魂,赫然与月无霜容貌一致。

“太阴星主……原来在这儿。”武神的声音像无数人同时开口,“初代盗天者的种,加上太阴本源……正好炼第九狱。”

月无霜突然笑了。她松开墨尘,任由武神战戟贯穿胸膛。太阴玉坠的残片飞回她心口,凝出半透明的羽翼。“尘儿,记住娘亲的味道。”她俯身亲吻孩子额头,发间飘落一片月牙形金鳞,“下次见面,你要学会……偷光阴哦。”

墨尘眼前一花。母亲的身体化作万千冰蝶,每只冰蝶都衔着一滴血雨,在他周身组成旋转的星图。武神战戟斩落的瞬间,剑匣突然炸裂,一道锈迹斑斑的青铜剑影冲天而起,将血雨凝成的星图刻入苍穹。

“哐当——”

剑匣残骸跌落尘埃,露出匣底刻着的字:“藏天棺开日,弑神夜重临。——初代盗天者留”

暴雨骤停。

墨尘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血泊中。祠堂废墟中央,青铜巨碑半截插入地面,碑面倒映出他的小脸——左眼瞳孔里是燃烧的烛火,右眼瞳孔里是凝固的月光。

“咚——”

远处传来青铜钟鸣。九道黑影自天际坠落,分别站在巨碑的九个方位。他们身披的黑袍绣着不同的禁区纹章:贪狼、巨门、禄存……当第八道黑影落下时,墨尘左臂的龙形胎记突然剧痛,黑影黑袍下露出的左手,竟与他有着一样的青铜咒纹。

“第八禁区主现世,九狱共鸣——”为首的贪狼禁区主掀开兜帽,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带走那孩子,初代盗天者的血脉,该偿还弑神的因果了。”

“哐!”

剑匣残骸突然迸发金光。一道三寸高的青铜小剑悬浮空中,剑身刻着“葬天”二字。小剑划破虚空,在墨尘面前展开一幅星图——荧惑守心的异象中央,悬着口刻满太阴纹的青铜棺。

“宿主已锁定,燃灯境激活中——”小剑发出机械音,“检测到天地火种:弑神血雨·祝融残焰·共工怒涛……请问是否开始吞噬?”

墨尘懵懂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小剑,天际突然射下九道星光,分别没入他的九处大穴。巨碑表面的九狱图纹亮起,镇压的古神残骸同时发出哀嚎。

“住手!”第八禁区主突然暴喝,“那是……葬天棺的引魂灯!”

太迟了。

墨尘眉心的青铜咒纹亮起,左眼烛火暴涨三尺,将方圆百丈的血雨蒸干。他看见父亲墨守正的灵魂从碑面渗出,附着在剑匣残骸上,化作半透明的剑灵。母亲的冰蝶群则飞入他右眼,凝出一轮缩小的太阴星。

“吾乃第九代守墓人墨守正,”剑灵单膝跪地,“奉初代盗天者遗命,守护第八禁区主……”

“轰轰轰——”

九大禁区的青铜碑同时共鸣,在墨家村上空组成星阵。贪狼禁区主狞笑着手捏法诀:“正好,省得本座动手。星阵·九狱锁魂!”

千道锁链从地下钻出,却在触及墨尘的瞬间被剑匣小剑熔断。小剑突然变大,载着墨尘冲向高空。少年看见下方的墨家村正在崩解,村民的尸体化作光点,汇入巨碑的九狱图纹——每道图纹里,都囚禁着与他父母相似的男女。

“记住这一刻,宿主。”小剑的机械音突然变得沧桑,“你看到的,是历代第八禁区主的宿命。”

“我……是谁?”墨尘颤抖着抚摸左臂的龙纹,发现咒纹正在吸收九大禁区的星力,“为什么……他们叫我禁区主?”

“因为你是盗天者的容器。”虚空中传来陌生的声音。一位戴青铜鬼面的黑袍人突然出现,将襁褓中的婴儿墨尘虚影推入他怀中,“三日后,会有位弹琵琶的姑娘来接你。告诉她……”鬼面人掀开黑袍,露出与墨尘同样的面容,“藏天棺的钥匙,一直在她心口。”

婴儿啼哭。

墨尘怀中的襁褓里,躺着刚出世的自己。两道时间线的意识突然融合,他看见未来的画面:十六岁的自己站在青铜棺前,月璃含泪将补天石心刺入他胸膛,而棺中躺着的,是一模一样的另一具墨尘尸身。

“哐当!”

天际降下天罚。九道水桶粗的雷柱劈向墨尘,却被鬼面人挥手打散。“记住,”他将半块青铜面具戴在墨尘脸上,“真正的盗天者,从不在乎因果——”

话音未落,鬼面人突然化作飞灰。墨尘看见他消散前的最后一眼,瞳孔里映着的,是千万年后自己持剑斩向天道的画面。

“尘儿——!”

月无霜的呼唤从虚空中传来。墨尘低头,发现怀中的婴儿变成了月璃的幼年形态。女婴眉心的太阴纹与他的青铜咒纹共鸣,小嘴咿呀着吐出一个词:“劫……”

暴雨再次倾泻。

墨尘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三岁的身体。剑匣小剑悬浮在面前,匣底的初代留言正在滴血:“吾于九狱之外种一剑,名曰‘月璃’。待她斩破轮回时,便是你弑神证道日。”

“轰——!”

青铜巨碑彻底插入地面,碑底渗出的神血汇成河流,流向村外的乱葬岗。墨尘看见岗顶的老槐树下,一口刻满太阴纹的悬棺正在缓缓开启,棺中伸出的苍白手掌,无名指戴着与他母亲一样的的青铜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