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影展等待,希望初

苏瑶攥着入场券的手指微微发颤,冷气开足的等候厅里,她后背却沁出细密的汗珠。

水晶吊灯在意大利进口大理石地面投下细碎光斑,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林翊把湿透的刘海捋到耳后,眼睛亮得惊人:“等我在柏林站稳脚跟,带你走红毯。”

“下一位,苏瑶。”

电子叫号声惊得她睫毛一颤,化妆镜倒映出身后两个场务讥诮的表情。

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正用气音跟同伴说:“这种穿淘宝货的也敢来试镜?听说连经纪人都没跟着。”

指甲掐进掌心,苏瑶对着镜子调整珍珠耳钉。

这是妈妈临终前攥在手心的最后一件首饰,此刻正贴着发烫的耳垂。

她想起上周在表演教室,江老师把矿泉水瓶砸在地上:“你要把隐忍演成面瘫?愤怒都藏在睫毛颤动里懂不懂!”

“苏小姐?”场务提高音量,镶钻美甲叩着登记表,“您该不会要我们亲自请吧?”

“劳驾让让。”带着栗子蛋糕香气的身体突然插进来,陆小棠把星巴克纸杯重重放在桌上,溅出的咖啡渍刚好染脏香奈儿套装的袖口,“我们瑶瑶的妆发需要最后确认——哦对,您可能不知道,郑导最讨厌浓妆艳抹的试镜演员。”

场务铁青着脸摔门而去,苏瑶看着陆小棠从Gucci托特包里掏出粉饼,噗嗤笑出声:“这包是...”

“高仿A货,专治势利眼。”陆小棠对着她锁骨扑腮红,突然压低声音,“三点钟方向,穿灰西装的选角导演看了你四次。注意他摸鼻子的频率,每次银幕出现意识流镜头他就摸三下。”

苏瑶借着补妆偏头,果然看见评审席有人频繁推眼镜。

观众区忽然爆发的掌声让她瞳孔微缩——当银幕闪过手持长镜头时,后排三个女生同时捂嘴;而老教授模样的观众在演员念诗时,指节在膝头敲出了《月光奏鸣曲》的节奏。

“我想改表演片段。”苏瑶突然抓住陆小棠补妆的手,喉结因为紧张上下滑动,“把那段爆发戏换成...换成《海上钢琴师》的沉默镜头。”

“你疯了?林翊不是说郑导喜欢...”

“观众要的不是眼泪,是共情的余震。”苏瑶扯下束发带,黑绸般的发丝垂落肩头。

候场区忽然安静下来,几个举着咖啡杯的工作人员驻足侧目,有人悄悄举起手机。

江老师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羊皮手套还沾着外头的雪粒。

老太太扫了眼苏瑶的素缎长裙,冷笑声像碎冰碴砸在地面:“总算开窍了?上个月排《廊桥遗梦》时我就说过,你该用眼睛杀人而不是菜刀。”

评审室的门再次打开时,苏瑶听见自己高跟鞋踩出的回响异常清脆。

落地窗外飘起细雪,三年前林翊在电话里说“柏林见”时,背景音也是这样簌簌的雪声。

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没注意到走廊转角处,有人正将单反镜头对准她颈侧滑落的珍珠耳钉。

苏瑶将掌心贴在冰凉的墙面上稳住身形,珍珠耳钉随着呼吸轻轻摇晃。

评审室厚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闭合,走廊尽头飘来香槟塔的碰撞声,与方才试镜时自己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形成微妙共振。

“郑导的钢笔掉地上三次。”陆小棠突然凑过来耳语,栗子蛋糕的甜香冲淡了苏瑶鼻腔残留的檀香熏香,“每次你侧身调整耳坠的时候。”

苏瑶刚要开口,斜刺里伸来一只涂着黑色甲油的手。

场务组长捏着登记表冷笑:“苏小姐的经纪人合约复印件呢?我们可不敢收来历不明的简历。”

陆小棠的古驰托特包“啪”地拍在登记台,金属锁扣弹开时,几颗润喉糖骨碌碌滚到场务组长的高跟鞋边。

“王组长上个月刚跳槽来星耀娱乐吧?”她笑出两颗虎牙,“巧了,我手机里还有您去年在橙子视频帮艺人伪造简历的聊天记录呢。”

场务组长的脸色比羊绒地毯上的黑咖啡渍更难看。

苏瑶借着整理裙摆后退半步,余光瞥见三个举着长焦镜头的记者正往这边探头——她突然抬高左手将发丝别到耳后,腕骨在射灯下划出精巧的弧度。

这个动作让珍珠耳钉折射出柔光,恰好笼罩住陆小棠从包里抽出的烫金合约。

“橙子视频的下午茶还是菠萝包配丝袜奶茶吗?”陆小棠把合约拍在桌面,声音甜得像裹了蜜,“记得帮我向张总监问好。”

人群忽然如潮水分开,江老师的鳄鱼皮手杖敲击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

老太太今天竟穿了件墨绿丝绒旗袍,银发盘成的发髻里斜插着翡翠簪子,经过场务组长时随手抛给她个牛皮纸袋:“你们郑导托我带的胃药。”

“小苏。”江老师转身时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线条依旧凌厉,“上周你问的问题,答案在费里尼的《八部半》第37分钟。”她突然用意大利语说了句什么,在场几个影评人齐刷刷转头看苏瑶。

苏瑶感觉眼眶发烫。

三年前母亲葬礼那天,江老师就是顶着这样的暴风雪闯进灵堂,把哭到脱力的她从满地香灰里拽起来:“眼泪流进血管会变成玻璃渣,你给我用演技哭出来!”

玻璃幕墙外的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苏瑶无意识地将邀请函折成纸船形状。

这是她和林翊从小玩到大的秘密暗号,每当对方失约,就折只纸船塞进对方书包。

林翊去柏林那天,她在他行李箱夹层塞了365只镀金纸船。

“林先生这边请。”场务谄媚的声调刺破空气。

旋转门涌入的风雪携带着熟悉的雪松香水气息,苏瑶手中纸船的边角悄然渗出汗珠——林翊臂弯间悬挂着女式皮草,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在灯光照耀下微微闪烁。

珍珠耳钉毫无征兆地滑落,在光滑如镜的地砖上弹跳翻滚,朝着那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而去。苏瑶听到自己心脏仿佛停止跳动的刹那,三年前隔着越洋电话传来的落雪之声,此刻正沿着耳道缓缓漫入血管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