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雨幕如铁。
李煜指尖抵着肥水舆图,铜灯将城防脉络烙在眼底。
门外甲声骤响,张承业虎目之中满是急切,他挟着腥风撞入书房,铁护腕上凝着未干的血:
“殿下,周军死士出现在肥水鹰嘴涧,沿岸三十里民夫尽屠!”
烛火爆开灯花,映亮舆图上一道朱砂新痕——正是三日前周娥皇圈中的险隘。
“他们不是要掘堤。”
清音破开雨声,
周娥皇素衣绾发踏入军机堂。她将浸透的蓑衣掷在地上,露出怀中紧裹的牛皮卷,
展开竟是肥水两岸纤夫绘的肥水地图:“赵匡胤在鹰嘴涧下游筑了三道拦水坝,水位已涨过警戒石标。”
李煜眸光骤利,刀鞘重重点向沙盘:“他要蓄洪冲城!”
“不止。”
周娥皇葱指点过密录上的炭笔注记,
“周军三日来征调百艘粮船,吃水却浅得出奇。奴家乔装打扮,今晨混入流民队伍,见他们往船舱填装的不是粮草…”
她突然扯开袖口,几粒漆黑的火石滚落案几。
张承业拾起细看,脸上骇然变色:“这是契丹进贡的雷火石,遇水即爆!”
惊雷劈亮窗棂,李煜想起前世史书中的鄱阳湖水战。
他将周娥皇手中的肥水地图拿来过来,
在鹰嘴涧地形图上勾出三道弧线:
“赵匡胤要借洪水将火船送入护城河,炸毁铜铸女墙!”
周娥皇颔首,自怀中掏出半枚破损的虎符:
“今早截获的周军传令兵身上,还搜出这个。”
符上饕餮纹缺了左目,正是燕王府私铸的兵符制式,
“截流筑坝需数万民夫,若无内应疏通州县,赵匡胤岂能十日成事?”
张承业目中怒火中烧,一拳砸裂案角:“燕王这是要借周军之手除殿下,再以平叛之名收渔利!”
李煜冷笑,横刀在沙盘劈开裂谷:“那便送他们一场灭周大洪。”
转身拽过周娥皇腕间丝帕,擦拭横刀的几粒沙石,随即拿起狼毫蘸墨狂书:“传令!撤鹰嘴涧守军,在第二道河湾埋铁蒺藜阵。着工匠坊将缴获的吴越战船拆解,包铁皮于今夜子时前沉入指定河段!”
周娥皇突然按住他执笔的手:“且慢。”
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李煜心中一动,
周娥皇没有注意到李煜看自己的眼神变化,
她抽出发间玉簪,在沙盘上划出数道迂回水线:“赵匡胤的火船吃水二尺三,必走东南侧暗流。若在河床斜插尖木桩,辅以铁索横江……”
簪尖刺入沙盘三寸,“洪水裹挟火船碰撞时,雷火石未至城下便自爆。”
张承业和一干神武军将领听完周娥皇的计策,
每人都露出惊喜之色。
张承业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周娘子神机妙算,末将佩服。”
李煜脸上却浮现一抹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嘴角上扬,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笑容。
“好,今夜本宫就带神武军前去鹰嘴涧会一会周军。”
“哦?对了!”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之事。”
李煜提起金色横刀,忽然想起一事,随即一双眸子深深的盯着周娥皇,“下次你一个人刺探敌情之时,记得告知本宫,本宫派神武军暗中保护你。”
“千万不要一个人孤身涉险!”
说完,他将插在沙盘上的玉簪拿了起来,拂去簪上沙石,亲手插在周娥皇的墨发髻上,然后转身大步踏出了大厅。
“殿下…”
留下周娥皇怔怔的看着李煜修长背影逐渐消失在如丝雨幕之中。
夜色渐浓,雨也停了,
寿州城外,
鹰嘴涧,
肥水怒涛如疯虎,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水汽。
李煜的额前发丝侵湿了几分,他伏在峭壁岩缝间,看周军火船顺洪峰疾驰而来。
而他的周围,亦是潜藏着三千神武军甲士和两千弓弩手。
此时,
鹰嘴涧。
船头契丹死士手持火把,腰缠的雷火石在浪沫中泛着幽光。
“来了。”
身侧周娥皇青丝也是尽湿,从衣袖之中取出丝巾,先是擦拭一下自己的湿润青丝,随即伸手为旁边一侧的李煜擦拭发丝水珠。
李煜转头看向周娥皇,
却见周娥皇正细心的擦拭着自己额前发丝,
他心中再起波澜,
这还是李煜第一次感受到女子对他的细心体贴照顾。
“多谢周娘子。”
李煜一双眸子露出从来未有的柔情,
周娥皇见他眼神逐渐炙热,
心中一阵乱跳,
红晕彩霞浮现双颊,一直蔓延至耳后,
她娇羞轻轻额首,微微颤抖的收回手中的丝巾,“殿下不必言谢…”
“此乃奴家应该做的事情。”
就在李煜与周娥皇二人进入迷离深情之时。
鹰嘴涧出现状况,
当契丹首船触及河湾刹那,周娥皇脸色一冷,她猛然扯动手中蚕丝——埋于水底的数百根尖木桩破浪而起!
“轰!”
首船龙骨断裂的脆响撕开雨幕。后方火船收势不及,
接连撞上横江铁索。雷火石在挤压中爆出赤焰,将半条肥水染成火河。
赵匡胤在十里外帅帐中霍然起身,手中望远镜筒映出冲天火光:“李从嘉!本帅必屠你三……”
诅咒戛然而止。
对岸山崖忽亮起数百火把,李煜玄甲浴血立于崖巅,手中赤龙旗劈开雨帘。
在他身后,本该被洪水摧毁的寿州水门轰然洞开,二十艘包铁战船顺流而下——正是用沉船铁皮改造的撞角舰!
“进攻。”
周娥皇的声音混在惊涛中传来。她立于指挥舰楼,手中令旗翻飞如蝶。
每挥动一次,包铁舰便精准截断一段周军退路,将残存火船逼向自设的拦水坝。
晨曦破云时,肥水已成人间炼狱。
曾经清澈见底的水中,被周军尸体的血水染红一大片。
赵匡胤看着被自家雷火石炸毁的堤坝,突然狂笑呕血。
亲卫拼死将他拖上马背时,听见主帅嘶声如夜枭:
“传信开封……唐国有女国士,可抵十万弓弩!”
寿州城头欢呼震天,
李煜却在残舰甲板上眯起眼——周娥皇正俯身拾起块焦黑船板,黛眉微蹙:“雷火石掺了高丽硝粉,燕王竟连倭国海商也勾连上了。”
她转头时眸中锋芒毕露,哪还有半分闺阁娇柔:“请殿下予我三百匠户,五日之内,必仿出更烈的火药。”
江风卷起她半幅撕裂的袖袍,露出臂上朱色守宫砂,在夜色之中格外的红艳!
李煜忽然想起,前世史书中的周娥皇,本该是深宫折花的词后。
而今,
却赫然成为一位助自己抵御周军,智谋无双的‘女诸葛!’
李煜横刀斩断缆绳,他掷刀入鞘:“拨你五百死士,要什么尽管开口。”
“只要三日。”
周娥皇将硝粉抹在帕上,笑纹染了烽烟气,“三日后,送燕王一份焚天之礼。”
残阳如血,将两人身影拉长在江面。
而在金陵深宫,燕王捏碎探子传来的密报,绢帛上“周娥皇”三字正被烛火吞噬,宛如谶言。
“李从嘉,你不仅要与本王争夺大唐天子之位。”
“连本王看中的女人,你也要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