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月华似霜。
刺史府后院的芭蕉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李煜指尖摩挲着案上一卷染血的密信,火光映得他眸中光芒流转,似笑非笑。
“殿下,崔监军已至西厢。”
张承业一脸肃然,低声禀报,甲胄下的肌肉绷紧如弦。
李煜淡然自若,他轻叩茶盏,瓷声清越:“按计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话音未落,
他已将密信掷入炭盆,火舌舔舐间,“寿州粮道图”五字化作灰烬。
半个时辰,
张承业将崔宪和数名护卫引入寿州西厢房内。
崔宪的皂靴踩过青砖缝隙,袖中暗藏的涂毒匕首贴着腕骨发凉。
“殿下他人呢?”
他警惕的环顾四周,见无异样,这才放心的与张承业坐了下来,
在崔宪目中扫视时,半响未答话,
崔宪顿感奇怪,回头一看。
却见张承业唉声叹气,手中的杯酒,始终未能入口。
“张统领?”
他盯着眼前故作颓唐的张承业,细眼微眯,指着桌案的酒坛:“张统领深夜相邀,不是让本官在此听你伤感自叹?总不至是为品这劣酒?”
“崔监军何必装糊涂?”
张承业突然,猛灌一口浊酒,拳头重重砸向木案,“殿下熔佛铸城、拒返金陵,如今连刘仁赡那老匹夫都敢对殿下指手画脚!再这般下去,你我迟早沦为周军刀下鬼!”
崔宪袖中手指一颤,面上却叹道:“张统领忠义,可惜殿下年少气盛,听不得劝......”
“忠义?”
张承业突然冷笑,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这是今晨截获的周军密报——赵匡胤三日后要掘泗水灌城!殿下却执意死守,分明是要拿全城人性命填他的功名!”
他猛将羊皮甩向崔宪,眼角赤红,“崔监军若真为寿州百姓计,便该早做打算!”
崔宪指尖触到羊皮上暗绣的玄鸟纹,
心头狂跳,
因为这正是燕王府与周军联络的密纹!他强抑激动,
镇定问道:“张统领也是燕王殿下的暗桩?”
张承业肃然额首:“末将正是燕王殿下潜伏于六皇子身边暗桩。”
“任务除了监视六皇子一举一动,还有就是重要任务……”
“就是负责接应城外周军,借周军之手,除去六皇子。”
崔宪目中喜色,颤声道:“张统领的意思是......”
“我得到消息,今夜丑时,西市粮仓有批火药要密运出城。”
张承业左右环视,待无异常后,他压低嗓音,眸中狠光毕现,“若‘不慎’走水,周军见城内生乱,必会暂缓攻城!届时你我携亲信突围,投奔赵匡胤!”
“好!”
崔宪犹豫片刻,终于点头。
“砰!”
厢房木门忽被劲风撞开,火把骤亮如昼。
崔宪脸色大变,看向房外。
刀剑森冷,甲士如林,
神武军!?
崔宪心下大惊,神武军来了,
莫非…?
这时…
一道修长身影从神武军之中缓缓而来。
一袭素白色蟒袍,头戴玉冠,英俊阴柔。
一双剑眉之下,眸子寒光隐隐,
虽然嘴角挂着笑意,却透着一股冷若冰霜的寒意。
“六皇子!?”
崔宪霍然站起,脸上铁青一片。
李煜蟒袍长袖灌满夜风,负手背后,缓缓走来:“崔监军好雅兴,夤夜与本王亲卫商议投敌?”
崔宪面色煞白,手中羊皮落地,玄鸟纹在火光中狰狞欲飞。
他踉跄后退,袖中毒匕却已被一旁的张承业反手扣住:“监军这匕首上的孔雀胆,与上月毒杀煎药侍女的......可是同出一源?”
崔宪和其余四名崔宪护卫,皆被冲入的神武军甲士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你们…”
崔宪艰难的抬起额头,目中凶光已无,取而代之是恐惧…与惊慌。
“殿下…原来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崔宪惨然一笑。
如此心机城府的六皇子!
在这场夺嫡之争中。
燕王果真有胜算吗?
…………
正厅烛火通明,外面狂风大作。
李煜把玩着从崔宪袖中搜出的鎏金虎符,符上朱雀目眶的血珀泛着幽光:
“大哥连父皇赐的虎符都舍得给你,倒是大手笔。”
他忽然俯身,刀尖挑起崔宪下颌,“可惜你太急——那卷假密报的玄鸟纹,本王故意绣反了翅羽。”
“李从嘉,我和你拼了。”
崔宪喉间咯咯作响,突然暴起扑向李煜,却被张承业一脚踹中膝窝。
崔宪吃疼,扑倒在地上。
裂帛声起,他中衣内襟赫然露出的残月刺青!
“殿下…这是燕王府的残月刺青。”
张承业眼眸一惊,
“真是可笑…”
李煜笑意更深了,“堂堂一位寿州监军使…居然是燕王府的爪牙。”
“荆南高氏、燕王府、周军......”
李煜看着崔宪,摇头轻叹一声,将虎符掷入火盆,“勾结得这般周全,倒省了本王清剿的工夫。”
他忽地挥袖,“押去瓮城,让流民看看监军大人的真面目!”
…………
翌日拂晓,苍穹露霞。
瓮城刑台。
三千流民骚动如沸水,崔宪被铁链悬在铜铸地藏像前。
李煜立在谯楼飞檐上,两旁是竖枪挺立的神武军士卒。
李煜看着晨曦刺破崔宪惨白的脸:“监军昨夜不是要烧西市粮仓?”
他抬手示意,张承业立刻掀开台下蒙布——三百桶“火药”竟是浸透桄榔叶的湿柴!
“点火。”
烈焰轰然窜起,却只腾起呛人青烟。
流民中混着的荆南暗探尚未反应,已被埋伏于高处的神武军弓弩手弩箭钉穿咽喉。
李煜负手轻笑:“这桄榔烟配上你袖中孔雀胆,倒是绝佳的......驱虫药。”
“李从嘉…”
“你不要得意…”
“城外还有十万大周铁骑,寿州城不日便破。”
“你不是被周军俘虏,就是被寿州守将献于赵匡胤。”
“哈哈…真是可笑…”
张承业看着崔宪如此放肆张狂,目中怒火中烧,他对李煜抱拳一拜,“殿下,末将这就宰了这投敌叛国的阉狗。”
崔宪在浓烟中厉声嘶吼,却渐渐化作血沫翻涌的呜咽——他齿间藏的毒囊,早被李煜换成苦杏仁粉。
崔宪脸色一变,一脸的错愕。
怎么回事?
“崔宪的命暂且留着。”
李煜弹去袖上灰烬,眸光掠过一脸惊恐的崔宪,“总得让大哥知道......他的好监军崔宪脸色是如何‘忠心耿耿’。”
“是…殿下。”
张承业虽然心中怒火难消,但是既然李煜这么说了,只得点头。
“殿下…你打算怎么做?”
“崔宪不是投敌叛国吗?”
“不如将计就计…引周军入翁如何?”
言罢,
李煜提刀,大步踏入城头,身后是数千玄甲铮亮的神武军和一面面赤黄色的唐字军旗在风中飞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