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苏列
- 镇收妖魔,荡尽邪祟!
- 巧克力rata
- 4002字
- 2025-05-10 21:33:00
夜沉如墨,风从堂窗缝隙掠过,卷得灯芯微颤。
执法堂前院无声,只有那一盏孤灯,在檐下亮得固执。
陆羽坐在主位之上,手边摊着两页纸,一页是魂甲残页,一页是从黄印坊抄来的旧纸。他指尖不动,目光却始终落在那淡淡的一道横印上。
仿佛这一道墨迹后头,藏着什么人影未显。
“来了。”
顾忘小声提醒。
陆羽点点头,头也未抬:“请。”
门推开,一股冷风灌入堂内,带起一缕残灰。
随风入堂的,是个穿灰衣、戴旧帛的中年人,面相并不出挑,但气息极稳。进门那一刻,他没有立刻说话,只先扫了屋内一圈,才不疾不徐地拱手:
“在下苏列。听闻陆大人想‘请一位画图的聊聊’,我想着图不是我画的,但总归曾经路过我手一遭,也算沾了点边,所以……斗胆前来。”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一口一个“不是我”,一口一个“我不清楚”,可偏偏从容不迫,仿佛此刻是客人来探亲,而非应审。
沈九音坐在靠柱的椅子上,白衣衫袖搭着,手中握着一柄已经收起的断骨扇,轻轻敲着膝盖,似笑非笑:
“你这人倒有意思,图是你送的,你却说你不算知情。”
“这要换成别人,怕不是已经在别处装疯卖傻避风头了,哪还敢走进来?”
苏列面色不变,轻轻拱手:“姑娘说笑了。图纸这东西,流转百来张,我不过收过几回而已,若不是今日你们说它‘事关重大’,我还真记不得有这张。”
“你记不得。”沈九音冷笑,“但你的印记,落在残图上了。”
“可你偏说你是‘只是送送’的。你这手,比画图的那人还稳。”
苏列笑意不减:“姑娘明察,在下手是不抖的。”
“毕竟,干这行久了,若抖一次,就得写三份供词。”
说罢,他转头看向主位上的陆羽,语气极缓:“陆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可否坐下喝口茶,再谈这张纸的事?”
陆羽没有立即答话,只是缓缓合上桌上的两页纸,将其摞整齐,轻轻一推,摆到了面前茶盏右边的位置。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苏列身上,而是看着杯中尚未翻滚的茶叶,似在等它沉底。
“图在我这儿,人也在这儿。”他说,“你想喝,可以坐;你想谈,也得先坐。”
苏列拱了拱手,落座,下盘极稳,杯子拿得稳,茶未满就喝了,咕哝一声“温度正好”。
沈九音在旁轻嗤一声:“你真是来喝茶的?”
苏列笑着应:“茶能灭火,话能消误会,我当然是来讲道理的。”
“你来讲理?”沈九音声音带上几分凉意,“这图送出去的时候,死了多少人,你讲的是哪一条理?”
“我送的图,是给甲坊做‘调整’用的。”苏列不急不缓,“用不用于炼魂,不是我决定的。”
陆羽这才抬头,第一次望进他眼里。
“所以你来,是解释?”
苏列也看着他,不闪不避:“不能说是解释,只是有人提醒我,说大人可能有些疑问,我这才带几句话前来,求个明白。”
“谁提醒的?”
“不能说。”
沈九音笑:“这你都不能说,还指望我们信你话是真的?”
苏列举起茶盏,再次饮尽,杯中微微晃动,露出底部一个小小的符点。
那是镇军制式印记。
陆羽目光一敛:“你今天来,是私下身份,还是代表人来?”
苏列答得极轻:
“身份,始终是一个人。”
“但手上的话,是有人托我说的。”
陆羽缓缓站起,将那两张纸推到了他眼前:
“那你看清楚——这图,在你手上‘路过’过。”
“你说你不画,不批,不管用途。”
“那你能不能答我一件事——”
“你送出去的时候,有没有问:这张图,是给死人用的?”
堂中一瞬无声。
苏列低头看着那张纸,良久,缓缓道:
“若真是给死人用的,那画图的比我更该回答这个问题。”
陆羽不动,声音更冷:
“可画图的人,我现在还不知道是谁。”
“而你,是我知道名字里,第一个留下痕的人。”
桌上,两页图纸摊开。
一张是原图,印着魂甲图谱上那熟悉的一笔横钩;另一张是军方的图纸收录复刻,纸角印着“苏列”那道灰印,虽浅却清晰。
陆羽不说话,沈九音也没出声。
而苏列低头看着纸,脸上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只是看到了两张“旧物”,并未在意上面盖了几层命。
“这印,是你的吧。”陆羽问。
“是我的。”苏列抬头,答得干脆。
“那图,是不是你画的?”
“不是。”
“你交出去的时候,看没看?”
苏列语调不变:“按章收图,验的是纸质、咒式走线、边印完整,我不是术士,看不懂里面符路。”
“那你签字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奇怪?哪怕觉得不妥?”
“我签得每一张,都走了流程。”
沈九音笑了,没再遮掩冷意:“你说你不是画图的,也不是批令的,连看都不看,那你倒是签得痛快。”
“你签的是图,图上画的是命。”
“你这手,比动刀的还稳。”
苏列神情微顿,仍未辩解。
他只是放下茶杯,轻声道:“我若有错,错也只是‘手续太熟’。”
“你若要问,那就该去找那些画图、批章的人,而不是送图的信使。”
沈九音“啪”地一声敲在桌上:“那你告诉我们,图是从哪儿来的?”
苏列看着她,面色不变,声音却轻得像风吹过老窗:
“图送来时,我不问是谁画的。你若执意要问,那就是逼我做错事。”
陆羽忽然道:“你怕?”
苏列看他,第一次沉了片刻,才开口:
“不是怕,是知道——‘图纸画好了,就得有人收’,‘图送出去了,就得有人传’。”
“我从不主动,也从不拖延。我的错,只有一个:做得太顺。”
陆羽盯着他,眼神如钉:
“你送出去的时候,心里就没一点疑问?”
苏列默了一息,忽然低声道:
“我不知道你们想查到哪一步,但我劝你……凡是只留印、不署名的,都是不想被问的人。”
“你今天能找我,是因为我‘露了名字’。”
“可那些从来没签过字的人——你永远不会找到。”
沈九音冷笑一声:“那我们是不是该谢你‘落了笔’?”
苏列没接,只抬起头看向陆羽:
“图我不认,命我也不背。但我来,是想告诉你——这图你若还想继续追,那就不是一桩案,而是一场事。”
“你若真想掀下去,就得想好:你是要破事,还是要破局。”
陆羽语气未起,声音极轻:
“我从不想破局。”
“我只是想看看,这局背后那只手,是不是敢再画一张图出来。”
话已至此,屋中空气似乎凝了一寸。
苏列不再言语,低头看着那张图,指尖轻敲桌面,像是在回想,也像在试图将这页纸“从脑子里抹掉”。
陆羽未动,却伸手从椅背抽下一物。
那是他一直未展的黑幡,幡骨幽沉,边角刻着斑纹煞锁,淡淡血气缭绕在布缝之间,像是未干透的战场残痕。
啪——
幡杆在地砖上一震,像是一根钉子,钉住了整间堂屋的气息。
苏列眼皮微跳,目光扫向那柄幡的瞬间,瞳孔缩了一下。
沈九音翘起腿,轻飘飘道:“你也见过他动手吧?你现在看到的这根幡,算是‘开场前的礼貌’。”
陆羽却没看苏列,只将桌上的那张魂图缓缓展开,摊在幡前。
图上血线清晰,魂位标得极整,封印术式一笔一划,刻得极细,能看得出画图之人手稳如石,却狠得像刀。
陆羽语气轻得近乎温和:
“你说你不认图,不知谁画的。”
“那这张图——我就当是没人认的。”
“没人认的东西,就归我查。”
他摁住图纸边缘,轻轻一抖,一缕煞气顺着幡柄涌入图上,那几道横划的魂钉纹隐隐亮起,仿佛图上残意未散,仍在找魂落位。
“这图封过七个魂。”
“我从墓坑里扒出来两具,一副甲还在我手里。”
“上头留着的,不是画图人的名。”
“是死者的血。”
他目光转回苏列,声音不轻不重:
“你说你送图、不画图、不问图。”
“那图出了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苏列沉默良久,终低声开口:“图若真有事,自有上面来交代。”
陆羽:“上面是谁?”
苏列:“我不知。”
沈九音嗤了一声:“你还真是送得彻底、躲得干净。”
苏列面不改色:“有些事,不是怕。是知分寸。”
陆羽却点了点头:
“你能来,就说明你有点胆。”
“那我也给你个分寸。”
他手指一敲幡身,一道煞纹腾起,堂中气机骤凝,魂图边缘竟浮出一行咒痕残字——并非原图内容,而是送图时压上的追踪符引。
陆羽盯着那一行符,目光沉静如水:
“这图上落的是你的印。”
“这符是你的人封的。”
“你若不认,那这图就是罪证。”
“你若认,那我可以让它留下‘一句话’。”
苏列喉结动了动,第一次脸上有了破绽。
他望着那张魂图,半晌,艰难吐出一句话:
“图……是从我手上过的。但具体是不是这副……我不敢肯定。”
陆羽点头,语气淡淡:
“不肯定,就留下。”
“这张图,我会挂在执法堂墙上。”
“若有人问起,我只说:有位叫苏列的,说这图他收过,但不认得是谁画的。”
“然后再看看,谁跳出来想烧图。”
苏列面色青白,终于起身,语气沉沉:
“陆大人这是……不给退路?”
陆羽起身送客,拂袖落语:
“我不拦你走。”
“但第二次来,不一定是请茶。”
苏列走的时候,没回头。
夜风很凉,他脚下没乱,步子也稳,像是带着“讲清了”的态度离开的。可陆羽知道,这人心里已经乱了。
人走了,幡未收,堂中那张“封魂图”仍铺在桌上。
沈九音踢了踢桌角,冷笑一声:“他那点小绳子,真当能把死人缝在图纸里,还能保住他自己不被缠?”
陆羽没接话,只挥手将图纸封入幡中。
那一刻,茶凉了,火灭了,堂中一片寂静。可就在这安静之后的短短半个时辰,消息便开始像裂缝中的水一样往外渗。
第一波动静来自术士圈。
沈九音手里有旧关系,接到的第一封私信,是从东城某魂工铺那边传来的。
“老白关铺了,门锁了,原定今夜要修的甲,说是‘术伤复发’,推掉了。”
第二封,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匠徒,写得更直接:
【图纸的事,陆大人最好别往上深挖。有人曾经烧过它一次,不是因为怕你查出来,是因为怕查不干净。】
沈九音读完,笑得很轻:“术士圈乱的不只是图,是心。”
“他们怕不是怕你有证据,是怕你出手时——他们站错边。”
顾忘这边也回了。
“镇军档案室调了一批旧卷,说是查流程。”
“我打听了几句,听说那排查不是走正规程序的,是有人‘暗调’,只查图签、只拿签名那页。”
“像是……有人想把‘落笔’那几页纸收起来,收干净。”
陆羽听完,语气极轻:
“他们知道,图回不来了。”
“那就开始收人。”
“图是谁画的,现在还不急问。”
“但谁见过图,谁转过图,谁签了图——都慌了。”
沈九音收起那几封信,眼神罕见地凝了一下:
“这下,你真把术士圈那张脸撕开了一道口子。”
“镇军那边要是回护,他们就得有人出来背图。”
“要么,是苏列。”
“要么,是那些‘真正知道是谁画图、却从不出面的那几个’。”
陆羽起身,走到堂前,望向城中心那片封着夜雾的营区方向。
语气淡得像水,落得极轻:
“他们以为死人不会说话。”
“那我就替他们的骨头,把这事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