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卷一百三十五·唐宪宗本纪(下)

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春正月庚辰初一,因为东部的军队驻扎在野外,皇帝不接受群臣的朝贺。壬午日,在延政里重新设置仗内教坊。丁亥日,徐州的军队在金乡击败贼军两万人。迎接凤翔法门寺的佛骨到京城,在皇宫中停留了三天,然后送到寺庙,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纷纷奔走施舍,唯恐落后。刑部侍郎韩愈上疏极力陈述这样做的弊端。癸巳日,将韩愈贬为潮州刺史。丙申日,魏博的军队在东阿击败贼军五万人。辛巳日,在独柳树下斩杀前沧州刺史李宗奭。朝廷最初任命郑权为沧州刺史时,李宗奭抗拒诏令不接受替代,后来被三军驱逐,才入朝,所以将他诛杀。癸卯夜,月亮靠近南斗魁星。丙午日,魏博的军队在阳谷击败贼军一万人。

二月己酉初一,任命商州刺史严谟为黔中观察使。乙卯日,皇帝下令淄青行营的各军,所到之处攻下城邑,不得随意伤害杀戮,以及焚烧房屋、掠夺百姓财物、挖掘坟墓,应该严加禁止杜绝。因为镇州、冀州发生水灾,赐给王承宗绫绢一万匹。辛酉日,襄阳节度使孟简举荐郧乡镇遏使赵洁为郧乡县令,有违背常规的地方,罚他一个月的俸禄。壬戌日,田弘正上奏说,本月九日,淄青都知兵马使刘悟斩杀李师道及其两个儿子的首级请求投降,李师道所管辖的十二州被平定。甲子日,皇帝驾临宣政殿接受群臣祝贺。己巳日,皇帝驾临兴安门接受田弘正所献上的贼军俘虏,群臣在楼下祝贺。庚午日,皇帝下制书,任命淄青兵马使、金紫光禄大夫、试殿中监、兼监察御史刘悟检校工部尚书、滑州刺史,充任义成军节度使,封为彭城郡王,食邑三千户,赐钱二万贯、庄宅各一处。癸酉日,田弘正加授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三月己卯初一。丁酉日,皇帝因为齐地、鲁地刚刚平定,在麟德殿宴请群臣,赏赐物品各有差别。戊子日,任命华州刺史马总为郓、濮、曹等州观察等使;己丑日,任命义成军节度使薛平为青州刺史,充任平卢军节度、淄青齐登莱等州观察等使;任命淄青四面行营供军使王遂为沂州刺史,充任沂、海、兖、密等州都团练观察等使:这是将李师道所占据的十二州分为三个藩镇。庚寅日,浙西观察使李翛去世。辛卯日,李师道的妻子魏氏以及儿子被没入掖庭,堂弟李师贤、李师智,侄子李弘巽被发配流放。乙未日,任命中书舍人卫中行为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辛丑日,皇帝看着宰臣说:“听取和接受意见这件事,真是非常困难。诚心地选拔任用官员,这就是所谓的托付重任,他们必定应该尽心尽责;等到他们实际行事的时候,遇到事情又难免会有偏袒朋党的情况。我即位以来,时间已经很久了,虽然我不英明不聪慧,但也逐渐了解了人情事理,每次在行事方面,都力求详细审慎。近来让学士收集前代政治昏暗的事例,编写成《辩谤略》,我常常想要翻阅,把它作为鉴戒罢了。”崔群回答说:“如果事情没有私情,分清是非曲直是很容易的;但如果稍微怀有欺诈之心,要审查清楚就确实很难。所以孔子有关于众人喜好和众人厌恶的论述,以及逐渐渗透和肌肤所受的说法,大概就是因为事情模糊难以分辨的缘故。如果选拔贤能的人并任用他们,用诚心对待他们,用法律约束他们,那么人们自然会归向公正,谁敢弄虚作假呢?陛下详细地观察典籍,来增广自己的智慧,实在是天下的大幸。”任命抚州司马令狐通为右卫将军。给事中崔植封还了制书,说令狐通之前担任寿州刺史时,用兵失利,不应该奖励任用。皇帝让宰臣告诉崔植,因为令狐通的父亲令狐彰有功劳,不忍心就这样抛弃他的儿子,那道制书才得以施行。

夏四月戊申初一。乙卯日,太白星顺行靠近东井宿。戊午日,任命刑部尚书李愿为凤翔尹,充任凤翔、陇右节度使。丙寅日,皇帝下诏:“各道的节度、都团练、防御、经略等使所管辖的支郡,除了本军州之外,另外设置镇遏、守捉、兵马的,都应该隶属于刺史。如果刺史兼任本州的团练、防御、镇遏等使,其兵马名额就隶属于这个使职。如果没有其他使职,就隶属于军事部门。那些在与溪洞连接、靠近蕃蛮的地方,特地建立的城镇,不归属州郡管辖的,不在这个规定范围内。”辛未日,工部侍郎、同平章事、诸道盐铁转运等使程异去世。丙子日,皇帝下制书,金紫光禄大夫、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弘文馆大学士、上柱国、晋国公、食邑三千户裴度可检校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太原尹、北都留守,充任河东节度、观察、处置等使。

五月戊寅初一,任命刑部侍郎柳公绰充任盐铁转运等使。庚辰日,任命楚州刺史李听为夏州刺史、夏绥银宥等州节度使。丙戌日,任命河东节度使、检校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张弘靖为吏部尚书;任命忠武军节度使李光颜为邠、宁、庆节度使,并且让忠武军的六千人前往军镇赴任。庚寅日,任命工部尚书郗士美检校刑部尚书、许州刺史,充任忠武军节度使。这天夜里,月亮靠近心大星。己亥日,设置临海监牧,命令淮南节度使兼任监牧使。皇帝下令将李师古的妻子裴氏、女儿宜娘安置在邓州,将李宗奭的妻子韦氏放出掖庭:因为李师道的族人被抄家,皇帝怜悯他们,用从轻的刑罚宽恕了他们。任命宣歙观察使窦易直为润州刺史,充任浙西观察使。韩弘进献帮助平定淄青的绢二十万匹,女乐十人。皇帝将女乐退还给他。

六月丁未初一。癸丑日,任命福建观察使元锡为宣州刺史、宣歙池观察使。庚申日,任命户部侍郎归登为工部尚书。任命郑州刺史裴乂为福州刺史、福建观察使。辛酉日,皇帝下令定州大都督府恢复为上州。甲子日,任命前兵部尚书李绛检校吏部尚书、河中尹,充任河中晋绛慈隰观察使。癸酉日,皇帝下诏让左金吾大将军胡证充任京西北巡边使,他所经过的镇戍,与守将审度利害关系,详细地将事实情况上奏让皇帝知晓。

秋七月丁丑日。戊寅日,汴州的韩弘前来朝见。己卯日,以左散骑常侍退休的薛苹去世。乙酉夜,月亮遮住心大星。辛巳日,群臣给皇帝上尊号为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这一天,皇帝驾临宣政殿接受册封,礼仪结束后,驾临丹凤楼,大赦天下。京畿地区今年的秋税、青苗税、榷酒等钱,每贯酌情减免四百文;元和五年以前拖欠的租赋一并免除。甲午日,韩弘进献纻绢二十八万匹,银器二百七十件。丁酉日,任命河阳三城怀州节度使、朝议郎、使持节怀州诸军事、守怀州刺史、兼御史大夫、赐紫金鱼袋令狐楚可任朝议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壬寅日,任命永州刺史韦正武为邕管经略使。癸卯日,任命前黔中观察使魏义通为怀州刺史、河阳三城怀孟节度使。沂州发生军队叛乱,杀死节度使王遂。甲辰日,任命棣州刺史曹华为沂州刺史,充任沂、海、兖、密等州都团练观察使。乙巳日,撤销晋州防御使。

八月丁未初一。乙酉日,皇帝下制书,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汴宋亳颍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兼侍中、汴州刺史、上柱国、许国公、食邑三千户韩弘可任守司徒、兼中书令,宣武军节度使。甲寅日,在襄州谷城县设置临汉监来牧马,并且让山南东道节度使兼任监牧使。戊午日,王承宗进位检校左仆射。己未日,田弘正前来朝见。皇帝对宰臣说:“天下的事情很重要,一天也不能荒废。如果遇到连续的假期不坐朝,有事情就到延英殿请求奏对。”崔群因为酷暑正厉害,看着同僚准备退下。皇帝阻止他们说:“几天见一次你们,虽然天气炎热,但我不觉得劳累。”过了很久才结束。丁亥日,在麟德殿宴请田弘正与大将、判官二百人,赏赐物品各有差别。戊辰日,陈许节度使、检校刑部尚书郗士美去世。

九月丙子初一。戊寅日,考功郎中萧祐进献古画、古书二十卷。在东市斩杀沂州叛乱的首领王弁。癸未日,任命国子祭酒李逊检校礼部尚书、许州刺史、忠武军节度、陈许溵蔡等观察使。庚寅日,将右卫大将军田缙贬为衡王傅。田缙之前镇守夏州,私自挪用军粮四万石,强行夺取党项的羊马,导致党项引来吐蕃入侵,所以被贬。甲午日,任命太子少师郑余庆兼任判国子祭酒。辛丑日,任命田弘正的哥哥相州刺史田融检校刑部尚书,兼任太子宾客,在东都分司任职。甲辰日,任命魏博节度使、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同平章事、兼魏州大都督长史、上柱国、沂国公、食邑三千户田弘正依旧任检校司徒、兼侍中,赐实封三百户。当时田弘正多次上表请求留在朝廷,皇帝不允许。乙巳日,皇帝看着宰臣说:“我读《玄宗实录》,看到开元初年唐玄宗锐意治理国家,到了开元十六年以后,稍微有些懈怠疲倦,开元末年又比不上中年时期,这是为什么呢?”崔群回答说:“玄宗年少时经历民间生活,亲身经历过艰难困苦,所以即位之初,了解百姓的疾苦,亲自勤勉地处理各种政务。再加上姚崇、宋璟、苏颋、卢怀慎等坚守正道的辅佐大臣,孜孜不倦地进献谏言,所以达到了天下太平。到后来太平日子过久了,就安于逸乐,逐渐远离正直之士,而亲近小人。宇文融用聚敛钱财的手段来讨好皇帝,李林甫用奸邪的手段迷惑皇帝的心意,再加上杨国忠,所以导致了祸乱。希望陛下以开元初年为榜样,以天宝末年为警戒,那就是国家无穷的福分了。”当时皇甫镈因为谄媚刻薄、欺瞒蒙蔽而担任宰相,所以崔群趁此上奏来讽谏皇帝。

冬十月丙午初一。壬戌日,安南发生军队叛乱,杀死都护李象古及其家属,部下一千多人都遇害。丙寅日,任命唐州刺史桂仲武为安南都护,潮州刺史韩愈为袁州刺史。这个月,吐蕃侵犯盐州。

十一月乙亥初一,任命户部尚书李鄘为太子宾客、东都留守。辛卯日,灵武大将史敬奉在盐州城下击败吐蕃,赐给史敬奉实封五十户作为奖赏。丁酉日,任命原王傅郑权为右金吾大将军,充任右街使。皇帝服用方士柳泌炼制的金丹药物,起居舍人裴濆上表恳切劝谏,认为“金石含有强烈酷烈的性质,经过烧炼后火毒难以控制。如果金丹已经炼成,暂且让方士自己服用一年,观察其效果作用,那么再进献给皇帝服用也可以。”皇帝发怒。己亥日,将裴濆贬为江陵令。十二月乙巳初一。庚戌日,国子祭酒郑余庆上奏说现任文官一品至九品,外使兼任京正员官的人,每月在所请求的秋钱中每贯抽取十文,用来修建国子监,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乙卯日,任命谏议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崔群为潭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任湖南观察使。这是因为被皇甫镈诬陷。等到崔群被贬,人们都对皇甫镈切齿痛恨。

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春正月甲戌初一,皇帝因为服用金丹后身体有些不舒服,便取消了元旦朝会。庚辰日,镇冀观察使王承宗上奏说,在镇州、冀州、深州等州,每个州请求设置录事参军一员,判司三员,每个县请求设置县令一员,皇帝同意了他的请求。壬午日,任命前湖南观察使崔倰暂时代理户部侍郎、判度支。丙戌日,沂州、海州等四州观察使府迁移到兖州,改观察使曹华为兖州刺史。这段时间天气常常阴沉昏暗,还下着小雨雪,夜晚的时候天倒是晴朗的,这样的状况一共持续了十七天才放晴。丙申日,月亮侵犯心大星,二者的光彩相互连接。朝廷决定废除齐州的丰齐县,将其并入长清县;废除全节县,并入历城县;废除亭山县,并入章丘县。义成军节度使刘悟前来朝见。戊戌日,皇帝在麟德殿接见了刘悟。皇帝自从服药后身体不适,多次不能上朝,人心惶惶、担忧恐惧,等到刘悟传出皇帝在道上所说的话,京城的人心才稍微安定下来。庚子日,任命少府监韩璀为鄜州刺史、鄜坊丹延节度使。这天夜里,皇帝在大明宫的中和殿驾崩,享年四十三岁。当时因为皇帝突然驾崩,人们都传言是内官陈弘志弑君叛逆,但史官忌讳此事而没有记载下来。辛丑日,宣布皇帝的遗诏。壬寅日,将皇帝的灵柩移到西内。

五月丁酉日,群臣给皇帝上谥号为圣神章武孝皇帝,庙号为宪宗。庚申日,将皇帝安葬在景陵。

史臣蒋系评论说:宪宗刚即位的时候,阅读历代皇帝的实录,看到贞观、开元年间的旧事,仰慕之情难以放下书卷,他看着丞相说:“太宗开创基业是如此的伟大,玄宗治理国家达到那样的盛世,我看了国史之后,才知道自己远远不如先圣。在先圣的时代,尚且需要宰执大臣们同心协力地辅助,难道我今日能独自治理好国家吗!”从这以后在延英殿议论政事,往往到了傍晚五六刻才退朝。自从贞元十年以后,朝廷的权威和福运日益削弱,藩镇的权力变得很重。德宗不把政事委托给宰相,民间的细微事务,大多亲自处理决断,像裴延龄等几个奸佞之臣,凭借着钱谷和数术得到晋升,宰相只是徒有其位罢了。等到宪宗从藩王身份监国,一直到登基称帝,直到元和年间,军国大事的关键决策,全部归到宰相手中。因此朝廷内外都得到治理,纪律得以重新整顿,果然能够铲除祸乱的根源,诛杀各路盗贼。宪宗的智谋英明果断,在近古以来很少有人能与之相比,唐朝的中兴,就体现在章武皇帝这里了。只是任用了程异、皇甫镈这样善于聚敛钱财的臣子,把崔群、裴度驱逐到藩镇地方,不过国家的政治和治理纲要,还没有到衰败紊乱的地步。可惜的是宪宗服用丹药过量,宦官暗中发动变故,如果上天能多给他一些时间,或许国家就能治理得更好了!

赞语说:贞元年间失去对国家的有效统治,各路盗贼肆意盘踞。章武皇帝(宪宗)威武英明,削平了盗贼的聚集叛乱。我们有贤能的宰相,宣扬德行、检阅军队。元和年间的政治,听闻都得到百姓的赞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