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林家膳堂。
数名下人挤在窄桌，狼吞虎咽着碗中几乎能倒映出人影的稀粥。
林南不在，陈管事今日没来，这两尊大山的缺席，让众人感觉心中一松的同时，也是本性毕露。
砰——
有人重重放下手中粗陶碗，身形猛地站起后，视线落在旁人碗中，眸光阴狠且垂涎。
但还没来得及动手。
“坐回去。”正独坐在墙角的许景敲了敲桌面。
打量了他一眼，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我腿酸，就随便站站。”
一人挠头尬笑，快速落座，其余人见状，同样如此。
膳堂忽变得寂静下来，唯有吞食与舔舐声此起彼伏。
见状，许景摇了摇头。
弱肉强食，这没错，但总要给人条活路不是？这就是他会管的理由。
再者，林南迟迟未归，怕是遇到了麻烦，回宅后若又要处理下人们间的破事，要是因此不胜其烦，可能会殃及了他这个池鱼。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高，但确实存在。而只要存在，他就不会忽略。
收回目光，许景打量起自身的饭食。
粥比其他人的浓不说，更多出了火烧、咸菜等好物，且已经被他如秋风扫落叶般吃个干净。
结果，饱了也没饱。
食物虽然能果腹，但其中营养却变得微不足道。除此之外，他还没能细细感受因吃食所补充的气血，气血就已溃散。
其中原因，许景有所猜测。
并非词条效果减弱，而是身体变强，需要更多营养。气血之所以溃散，则是因为身体太弱，就跟有洞的缸似得，不待盈满已然溢出。
简而言之就是，相比前些日子而言，如今他的体质确实增强了，但其强度又不足以容纳更多的气血。
想要改变这个状态，既需更营养的食物刺激，也需淬体。
叩、叩。
放下手中碗，许景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此起彼伏的敲击声虽然轻，却如大鼓般在其他下人的心中敲响，难以承受下，已有下人陆续离开。
懒得搭理这些，许景想起了先前林南问他是否想淬体的话。
答案毋庸置疑。
想，当然想，但淬体花费不小，林南是否舍得，那番话又是不是一时兴起下的戏言，这些谁也不知道。
如今他所能做的，除了等，还是等。
“许哥，能赏口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许景的沉思，他抬头望去，见到的是蜡黄脸颊上挂着的讨好笑容。
来人名为张扬，尚是一名少年。
张扬此人去岁被卖入林家，因昔日家中也算县中大户，后被妖裔吃跨了家底，所以与其他下人不同，少了一份谨言慎行，多了一份自作聪明，平日里没少挨揍。
“你自己的份例呢？”许景问。
“昨晚值夜，今早睡过头了，来时我的那份早已被人瓜分。”张扬挠着头。
在刚才用餐的人群中，许景确实没看到此人，但这小子平日里总是一副饿死鬼模样，今日脸色却比往常红润，由此分析，此人不仅不至于饿死，近些日子怕是还吃了多余。
这让许景有些好奇，莫非这小子也有加餐？
“没有。”他不耐烦的赶人，指向桌上空碗，“没见我自己都不够吃吗？”
“桌上确实没有，但……”
张扬将目光投向许景的胸口，看到了那从衣襟内露出的荷叶，唾液当即溢出嘴角：“这香味，是火烧吧？”
许景蹙眉，起身就走，却被张扬一把抓住胳膊。
“许哥，我不白吃你的，我用情报跟你换，能让你飞黄腾达的情报！”
“哦？”许景又坐了回去。
此时膳房已仅剩二人。
从远处搬来个板凳，近距离坐在许景身旁后，张扬埋着脑袋，悄声问：“老爷要开智了吧？”
“……”
许景微眯着眼，也不接话。
“宅里莫名其妙少了三个下人，虽然陈管事不许人靠近，但哪怕隔着老远，我也能闻到那自三人房内传出来的血腥！”
“此事若是寻常下人斗殴，陈管事何必隐瞒？所以我断定，必是老爷开智在即，因此噬人！”
“这些事瞒不过我，毕竟昔日我也奉养过妖裔，打听到的事太多了。”
面露嘚瑟间，张扬已是将手搭在了许景的肩上。
见对方还是不接话。
“许哥，你有所不知！”张扬有些急了，语速变快：“能奉养出开智妖裔是项功绩！不日后就会有人来接老爷，到时林家能得到衙门的奖赏！”
“这与我有何关系？奖赏是大人的。”许景终于发话。
“确实如此，但开智后的妖裔就能口吐人言，你猜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
“……”
张扬就此打住，摊开手掌。
想了想，许景从怀中拿出火烧，放入其掌心，但又死死抓着对方的手腕。
尝试了几下，发现根本抽不动后，张扬只得放弃，道：“许哥你想啊，过些日子你不是要单独陪老爷外出吗？”
“老爷开智在即，你若是能让老爷再吃几个人……”
话未说完。
“老爷开智后必会念此功绩，只需在知县面前提起我的名字，我就能脱去奴身，自此飞黄腾达？”许景打断。
“许哥聪慧，一点就透！还望到时别忘了小弟。”张扬换上谄媚笑容。
许景笑而不语，忽想起什么，问：“这事你跟多少人说过？”
“就、就你一个。”张扬眸光闪烁，转移重点：“许哥你就说吧，这个情报够不够换个火烧？”
“够是够了，但……”
“但？”
“死人无需吃食。”
言罢，许景也不给张扬反应的时间，将火烧揣入怀中后，当即大步离去。途中后者想制止，却被一脚踹翻。
稍倾。
“呸！什么东西，同为林家狗，真当自己是人？”望着许景离去的方向，张扬躺在地上暗骂。
情报说了，却没能换到吃食，这让他有种挫败感，可当看到那自堂前走过的佝偻身影后，他又是眸光一亮。
“陈管事！”
高声呼喊间张扬已是从地上起身，快速行至来人身前，故技重施：“赏口吃的吧？我用情报跟你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