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婷婷气呼呼地坐回夏柚溪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时，夏柚溪闻到了她发间淡淡的草莓洗发水味道。
“柚溪，我跟你说，那几个女生就是嫉妒！”
温婷婷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股子愤愤不平，“上学期她们还想往我课桌里塞死蟑螂，结果被鸿章用三道奥数题虐哭了！你是没看见她们盯着黑板的表情。”
她突然模仿起那些女生瞠目结舌的样子，逗得夏柚溪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夏柚溪惊讶地抬头看向祝鸿章。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连回答问题都惜字如金的男生，此刻正用铅笔尾端轻轻敲打着太阳穴，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锐利的轮廓线。
“只是...逻辑推理题而已。“祝鸿章头也不抬地回答，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夏柚溪注意到他握笔的指节有些发白，笔尖在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午休结束的铃声适时响起，解救了这尴尬的气氛。
祝鸿章如释重负般合上笔记本，动作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
夏柚溪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校服后领处露出半截创可贴——这个看似完美的学霸，似乎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下午的数学课如同一场无声的审判。
李老师背对着全班在黑板上写下一道复杂的几何证明题，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的“吱吱“声让夏柚溪的后颈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那些符号和图形在她眼前扭曲变形，逐渐幻化成F市教室里那些恶意的涂鸦。
她仿佛又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看啊，怪胎又要发作了“、“装什么好学生“...
“夏同学，请上来解这道题。“
李老师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回忆。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作的嗡嗡声。
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投来探照灯般的目光，夏柚溪感到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
她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校服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条从右侧滑到她的课本上。
与此同时，一本摊开的草稿本悄悄越过课桌分界线。
纸条上是祝鸿章工整得像印刷体般的解题步骤，每个关键推导都标注了红笔提示。
而草稿本上则是温婷婷的杰作——几个Q版小人正在上演“学渣大战奥数题”的滑稽戏码。
旁边还用荧光笔写着：“第一步：深呼吸！第二步：把题目想象成欺负婷婷的坏蛋！”
夏柚溪忍不住翘起嘴角。
当她抬头时，祝鸿章依然保持着那个标准的学霸姿势：脊背挺直，目光专注，只是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向右偏了偏。
而温婷婷则在课桌下比了个夸张的加油手势。
拿起粉笔的瞬间，夏柚溪发现自己的手不再发抖。
她按照纸条上的思路一步步书写，当最后一个等号完成时，身后传来几声零星的掌声。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惊讶：“解答正确，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祝鸿章的方向，“下次希望你能独立完成。“
回到座位后，夏柚溪在草稿本上画了两个手拉手的Q版小人，其中一个头顶写着“谢谢“。
温婷婷眨眨眼，迅速在旁边添了个比心的表情。
“咳咳。“李老师的咳嗽声让两人慌忙合上本子。
夏柚溪偷偷瞥向祝鸿章，发现他已经翻开一本《高等数学》开始研读，只是耳尖那抹可疑的红色暴露了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放学铃声响起时，夏柚溪故意放慢了收拾书包的速度。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从书包里取出温婷婷给的手绘地图。
那张纸上不仅标注了校园每个角落，还在图书馆的位置画了个大大的爱心，旁边写着“学霸出没注意！“。
七中的图书馆比F市的大得多，三层楼的建筑里弥漫着纸张和木架混合的清香。
夏柚溪在心理学专区驻足，指尖轻轻掠过《青少年心理疏导》、《情绪管理指南》等书脊，最后停在一本《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上。
正当她踮起脚尖取书时，余光瞥见角落里熟悉的身影。
祝鸿章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正是同一系列的《焦虑障碍的认知行为疗法》。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读得如此投入，连眼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
夏柚溪下意识后退，却不小心撞倒了书架旁的一摞书。
哗啦一声响，祝鸿章猛地抬头，两人的目光在飞舞的尘埃中相遇。
“对、对不起...“夏柚溪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的书籍。
一本《抑郁症临床治疗》恰好翻到“自伤行为“章节，那些触目惊心的案例图片让她呼吸一滞。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闯入视线。祝鸿章不知何时也蹲了下来，正默不作声地将书本归拢。
当他们的手指同时碰到最后一本书时，夏柚溪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颜色已经很淡了，却依然能看出曾经的狰狞。
祝鸿章迅速拉下袖口，动作快得像是被烫伤。
两人同时站起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你也...对这个感兴趣？“夏柚溪指了指他桌上的书，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祝鸿章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嗯。心理学...“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搜寻合适的词汇，“很有逻辑。“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夏柚溪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们沉默地各自阅读，直到闭馆铃声响起。
收拾书包时，祝鸿章突然开口：“周三有小测，重点在二次函数图像性质。”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已经将云层染成金红色。
祝鸿章不知为何也放慢了脚步，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林荫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你数学很好”
祝鸿章突然打破沉默，声音依然平静，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
“F市一中的期中卷，最后那道空间几何题，全校只有三个人做对。”
夏柚溪惊讶地停下脚步：“嗯？“
祝鸿章的耳尖又红了：“...学术期刊。”
他从书包侧袋抽出一本《中学生数学》，翻到某一页指给她看。
那是F市一中和七中的联合教研成果，夏柚溪的解题方法被作为范例刊登，署名处却只写着“学生S“。
“我查了三个月前的转学记录。“祝鸿章的声音越来越低，“推理过程...很直接。“
夏柚溪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看似冷漠的学霸，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在意新同学的到来。
路过音乐楼时，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飘然而至。
祝鸿章突然转向她：“我也转过学。初二那年，从B市来。”
他的目光越过夏柚溪的肩膀，看向远处，“当时...很难。”
路灯适时亮起，暖黄的光晕中，夏柚溪第一次看清祝鸿章镜片后的眼睛。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冰冷，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境。
“后来呢？”她忍不住问。
祝鸿章指了指图书馆的方向：“那里的人...不在乎你是谁。”
他嘴角微微上扬，“只在乎你的答案对不对。”
这个回答让夏柚溪笑出声来。
她突然发现，祝鸿章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家门口，夏檀郁正在修剪那株总是半死不活的绿萝。
看到妹妹的身影，他故意板起脸：“这么晚？我差点要报警了。”
“去图书馆了。”
夏柚溪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封面上祝鸿章工整的字迹写着“二次函数专题“。
夏檀郁的剪刀停在半空。
他仔细端详着妹妹的脸——那双总是笼罩着阴霾的眼睛，此刻竟映着点点星光。
“发生什么好事了？“他轻声问。
夏柚溪望向窗外的夜空，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闪回。温婷婷夸张的鬼脸，祝鸿章推眼镜时泛红的耳尖，图书馆里那道转瞬即逝的伤痕...
“没什么，”她将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就是...找到同类了。”
夏檀郁突然转身走向厨房，锅铲碰撞声盖过了他声音里的哽咽：“这洋葱...切得太多了。”
在卧室暖黄的台灯下，夏柚溪翻开祝鸿章的笔记。夹在最后一页的便签纸上，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周二下午四点，奥数教室见。——Z”
窗外，初秋的晚风轻轻掀起窗帘，送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夏柚溪在日历上画了个小小的圆圈，笔尖在纸面上停留许久，终于画出一个完整的、没有颤抖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