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宁眉头一皱,放开了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道:“抱歉。”
裴熠手上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热,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得扶上她的肩,虞岁宁身体一僵,忽然联想的他刚才的话,忙开口解释:“裴大人放心,我只是有点发热,给人诊治还是可以的。”
裴熠怔了几秒,明白她是误会了,笑道:“虞姑娘医术精湛,裴某自是佩服。”
“只是——”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虞姑娘走两步来看看。”
虞岁宁疑惑,照着他说的往前走了两步,可刚一迈开腿,脚就像踩在了棉花上似的,整个人轻飘飘的。走起路来,更是控制不住地东倒西歪。
裴熠看着她东扭西歪的步子,喊她一声:“虞岁宁。”
“嗯?”虞岁宁疑惑地看他。
高烧让她整个人褪去了平时的尖锐之气,一双寒潭似的眸子像蒙上了一层雾气。裴熠看着她,呼吸和心跳都漏了一拍。
半晌,他叹了口气,一手接过虞岁宁的药箱,一手扶住虞岁宁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句:“得罪了。”
虞岁宁头脑发晕,想推开他,又没有力气,推攘几下,落在他身上,裴熠的心像被小猫轻挠了一下。
二人走着,月华如练,星河熠熠,一时间静得只剩呼吸声。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虞岁宁随着裴熠进了一座宅子。这处住宅距皇宫很近,趁着夜色,能看到宅子精巧大气,小院长廊样样俱全。下人见来人是裴熠,打了招呼,就自动带着二人往内院走去。
进了内院的卧房,床榻上躺着一位老者,单凭肉眼看,呼吸均匀,神态放松,不像是有疾在身的样子。
秉着医者的职责,虞岁宁还是谨慎地把了下脉。
良久,虞岁宁缓缓道:“您醒着吧?”
床上的人眉头动了一下,徐徐睁开了眼。
“你这小女娃,”老人撅嘴,怒嗤道:“怎么能轻易揭发老夫!本来还想吓一吓晦之这小子的……”
虞岁宁低头:“抱歉。”
语气竟然莫名的乖巧。
“好了,老师,”裴熠从门口进来,顺手扶着虞岁宁,“我早就看出来了。”
话罢,他转头向虞岁宁解释道:“这位是我的老师,当朝太师,杜明礼。”
杜明礼瞪了他一下,又看向虞岁宁:“你就是虞文星家的那个小姑娘吧。”
听到祖父的名字,虞岁宁下意识点头。
“唉,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老夫当年说要将你许配给锦舟,虞文星那老不死的还死活不同意,”杜明礼说着,重重叹了口气,“那老不死的……”
他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眼圈发红:“……他就是不听劝,上书也是,回汝南也是。他这个人啊……”
杜明礼拉过虞岁宁,叹息着,让她坐在床边。这时,一个小丫鬟送来一碗药。
裴熠接过来递给虞岁宁。
虞岁宁正准备递给杜明礼,裴熠打断道:“给你的,喝了。”
虞岁宁抬眼看向他,眼神懵懵的。
裴熠无奈,俯身,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发热了,要喝药。”
他话音刚落,虞岁宁就举起碗一饮而尽了,喝罢还用手擦了下嘴角。
杜明礼笑道:“豪爽!”
虞岁宁浅浅勾了勾唇角。
杜明礼朝裴熠使了使眼色:“行了,别墨墨迹迹的了,说正事吧。”
裴熠将碗放在一旁,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说道:“虞岁宁,重新介绍一下,我原姓周,当朝天子乃我皇叔。我今日找你来,是想正式与你结盟。”
他指了一下杜明礼:“我的老师,我的身世,你都明晰了,这就是我的诚心。你可愿意?”
虞岁宁没说话,她虽然发烧,但神智还是清明的。这短短几句话包含了太大的信息量,叫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梁天子是他皇叔,那岂不是说明他也是皇室中人?
可外界传言不是说太子太傅裴熠出身贫寒吗?
再者当朝天子目前并没有幸存的手足兄弟,难道是已故的兄弟之子?
一连串的疑问堵在虞岁宁心上,但她知道能把话说的这个份上,已经是极大的信任了,想必也是诚心结盟的。
“你有什么目的?”虞岁宁问。
裴熠像是猜到了一样,道:“共同的仇人,目的自然是和你一样。”
虞岁宁没问原因,但也隐隐猜到了,和自己是共同的仇人,那自然可以结盟。
于是,她道:“好。”
裴熠一听她答应了,心里蓦地一松,他这才发现自己在等她回答的这段时间,竟然一直在提着一口气。
“结盟成立,”一旁的杜明礼开口道,“今日之后,万不可再相互猜疑,鲁莽行事,知道了吗?”
杜明礼瞥了一眼裴熠:“棋子不棋子的,也不许再提。”
裴熠忙点头。
杜明礼又道:“让詹月安实待着,别乱行事。”
裴熠:“好。”
虞岁宁疑惑地看向二人:“你们也认识詹月姐?”
裴熠忙解释道:“我们之前与詹月,还有你姐姐虞岁安结盟过。”
虞岁宁眼睛瞪大,原来姐姐早就知道虞家灭门的真相了,不仅如此,还尝试过报仇。
不过,这中间貌似出了什么差错,导致姐姐殒命。
她还想再问,杜明礼打了个哈欠,冲二人摆摆手,道:“其余的,让裴晦之给你解释,老夫困了。”
裴熠站起身来,带着虞岁宁出来。
有丫鬟掌着一盏灯来,裴熠接过,往湖心的小亭子走去。
晚间的风吹得虞岁宁头脑清醒了些,她坐在亭子里,微弱的灯光打在二人脸庞。
“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裴熠道。
虞岁宁突然问:“你以前认识我吗?”
裴熠一愣,他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他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现在不是认识吗?”虞岁宁刚想说话,裴熠突然冒出一句。
“我给你讲讲我们结盟的事吧。”他似乎不想继续那个话题,转头看向湖边,缓缓道。
林隙间的灯光明明灭灭,静静地,没有风,碧云仿佛凝滞了,却还是托起一轮寒月,月光清绝,照得整个湖澄澈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