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吏场惊变

  • 良缘策
  • 挽金
  • 2512字
  • 2025-04-24 17:00:22

官媒试对沈知意而言并非难事,但今年始,圣上莫名重视起这小小的官媒职,偏要垂帘监考。

沈知意咽下最后一口米糕,本不紧张的她不由得手心冒汗。

朱红牌匾下已聚着三十余名红娘,上至半老徐娘,下至同她这般年岁。七嘴八舌裹着脂粉香,活像群争食的锦鲤。

“妹妹这米糕倒别致。”邻座的红娘捏着半块糕点,唇脂在雪白糕面印出红记,“我刘三娘撮合过八十三对鸳鸯,倒没见过拿艾草汁和面的。”

八十三对…足足比沈知意多撮合了二十对!年岁分明看似相仿,却在此事相差甚远,不由得感到一丝惭愧。

沈知意将油纸包推过去,一脸崇拜地回应:“这是我们花溪镇的老方子,姐姐放心品尝。”

“要说这保媒拉纤啊…”刘三娘三两口吞下米糕,洋洋自得感叹着:“上月我给商贾家的傻小子说媒,光谢礼就五十两赏银!待二人成婚后,还会给我百两银的余款...”

“诸位请用茶。”灰衣仆役突然端着漆盘插进来。刘三娘张牙舞爪正说得兴起,广袖带翻沈知意的茶盏,引得茶汤泼湿二人裙摆。

刘三娘害臊地看向眼前这一幕,沈知意连连摆手:“姐姐莫慌,来喝茶润润喉…”边说边将刘三娘的茶盏递与她。

“还是妹妹贴心!”刘三娘仰头灌尽。金步摇穗子甩到耳后,“等考完了,姐姐教你…”

铜锣骤响。第二场《婚俗策论》的试题刚发下,刘三娘赫然抓住沈知意手腕,丹蔻掐进其皮肉:“你…下毒…”瞬间涌出的血水染红青砖。“哐当”一声,歪在地上。

“死人了!”尖叫声撕破寂静。

“定是她在米糕里投毒!方才我亲眼见她二人有说有笑,那人就是吃了她的米糕!”后座一位红娘子惊恐地指向沈知意。

沈知意呆愣住,紧接被三名粗使婆子拖拽出,按在染血的砖地上。

沈知意挣开桎梏,慌乱中捡起地上残渣嗅了嗅。除了艾草汁,并无其它杂味!

“她自己都吃了米糕,如何下毒?”仵作的银针在米糕上晃了几圈,半点未黑。

方才那盏茶!沈知意惊慌地拿起刘三娘那杯茶盏。

绯袍考官捋着山羊胡冷笑:“我看她定是藏毒于指甲!”

“那民女该先毒哑自己。”沈知意欲起身回击,“大人不妨查查,为何独独这盏茶…”

“护架!”

玄色蟒袍扫过门槛,李承渊腰间翡翠扣撞碎一地光影。原本哭哭啼啼的红娘们突然噤声,有个穿桃红襦裙的竟晕乎乎栽进了砚台池。

“验!”他甩出银针袋钉在沈知意脚边。

少女捏针探向一杯杯茶盏。

“果不其然,”她举起其中一根发黑的银针,“方才刘三娘饮的这盏茶早已下好毒药。其余茶盏无毒,恐怕凶手就是冲着刘三娘来的。”

李承渊抬手,两名玄甲护卫抬走尸身,转身抱拳向御座行礼。

高台处,垂帘下的身影正襟危坐,“欣赏”着底下这出闹剧,俨然一副冷眼旁观者。

“考试继续,查案的事交由大理寺!”他声冷如冰,“凡惊扰圣驾者,拖出去仗二十。”

满院红娘齐刷刷缩着脖子,却也不妨碍她们偷瞄王爷的背影。

穿鹅黄比甲的小娘子绸帕落了地,挨着沈知意耳语:“这般品貌,若能做他府上媒人…”

沈知意望向李承渊的背影。就在此时,一抹玄青衣角倏然隐入阴影。她蘸着未干的茶渍在考卷角落描摹,莫非那人与刘三娘的死有关…?

暮色漫过青瓦飞檐,沈知意满面愁容地前往客栈。

考院特设栖凤楼,专为远道而来参考的红娘子而备。

忽有振翅声破空而来,沈知意下意识抬头,正见一只花翎喜鹊立在槐树枝头。

老辈人常说“喜鹊登枝喜事临。”可此刻她只觉喉间泛起铁锈味,人命关天当口,谁还顾得上三日连住的优待,又哪来的心思盼着金榜题名?

栖凤楼的灯笼次第亮起,在她脚下投出摇摇欲坠的影子。沈知意裹起素色斗篷,檐角风铃叮咚作响,恍惚间像是死者喉间未散的呜咽。

“沈知意,赐九品官媒令史!”老太监尖细的尾音在大殿回响,沈知意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刚要叩谢皇恩,玄色袍角突然扫过她指尖。

李承渊按剑出列,周身寒气几乎凝成实质:“望陛下三思!此女几日前尚在赌坊鬼混,昨日又牵扯命案,恐难当…”

“王爷查案数日无果,”沈知意抬起头,杏眼在烛火下亮得惊人,“民女随行一日便助您寻得‘密信’,论本事,谁更堪忧?”

皇帝把玩着翡翠朝珠,轻笑出声:“承渊不久前得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又贵为摄政王...多有不成熟之处。”

珠帘后传来茶盏轻叩声,“既如此,沈卿便协理刘三娘此案。七日为期,查不清…你二人皆革职查办。”

沈知意一把被拽到白玉栏杆旁。李承渊眼底血丝密布,声音冷得刮雪:“你若再敢算计…”

“那日谢榕屿所言…”她踮脚凑近,“圣上并非真心重用李大人,究竟是何用意?”轻风卷起鬓边碎发,不偏不倚扫过男人突然滚动的喉结。

李承渊猛地甩袖,力道之大差点把沈知意带倒。他背对着她立在穿堂风里,良久从齿缝里挤出:“明日卯时三刻,即刻启程水泉镇。”

说罢,头也不回地拐进月洞门。

赵桉无奈地跟在身后,瞥了沈知意一眼,那模样分明在说“姑娘自求多福。”

沈知意望着空荡荡的游廊,轻揉着腕间红痕,这冷面王爷怕是把方才受的气全记在她这笔账上了,可我好不容易得上官媒一职,又岂能让你误了?!

卯时梆子刚敲过,屋门便被拍得震天响。小二顶着鸡窝头哭丧着脸:“沈姑娘行行好!李大人说您再不起,就把小人扔去刷夜壶!”

“他干脆把全城的鸡都宰了!”沈知意裹着外衫冲下楼,发髻歪得能挂住鸟窝,怀里的官印差点把供桌上的财神爷砸个倒栽葱。

李承渊正慢条斯理地擦拭佩剑,玄铁剑身映出她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九品官媒好大威风,要不要本王…”

“给本媒备马车!”沈知意重重拍案,震得茶盏里的水溅了李承渊一脸。

“呵。”李承渊自顾侧身上马,“西北流民尚食不果腹,沈大人倒会铺张。”他轻蔑地看着眼前女子。

沈知意抓住李承渊腕带,借着巧劲翻身上马。素色裙摆扫过男人膝头:“民女家乡有俗语,不会骑马就搂紧汉子!王爷,上路吧~”

见此景象,赵桉手里的佩刀“哐当”落地,嘴张得能塞进一颗鸵鸟蛋。

沈知意内心坚定:只要我不害臊,那害臊的一定是别人!

身后的男人耳后青筋直跳,僵直脊背挥鞭:“驾!”

马匹狂奔,沈知意顺势后仰,后脑勺“咚”地撞上他护心镜。

“王爷这铠甲,”她揉着发髻嘀咕,“比寺庙里的钟还硬。”

晨雾中忽见官道旁古槐颤动,惊鸟扑棱棱窜向灰蒙蒙的天际。

李承渊勒马拐进山道,沈知意被惯性甩得贴上他胸膛:“有尾巴。”温热吐息拂过她额间,“抱紧。”

“什么?”

“想摔死就松手。”

骏马纵跃山涧的刹那,沈知意瞥见岩后闪过半截玄青衣角,与试院那日的黑影如出一辙。

她正要开口,却发现李承渊的手不知何时已稳稳楼住她的腰,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