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玩

理论上说,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教授的职业生涯一切都看上去那么完美。他才27岁就被誉为那个年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也是最有可能研究出如何充分利用核能潜力的人。现在他已经成为位于纽约州北部的康奈尔大学最年轻的教授之一。

只有一个问题。他已经厌烦物理学了。

这个问题是从20世纪40年代中期开始的。每当他坐下来开始思考时,就觉得很疲惫。1945年6月,离第二次世界大战在美国结束还有几个月,费曼的妻子阿琳死于肺结核,然后他就出现了这个问题。妻子死后,这位年轻教授生活中所有的开心事都随之远去了。当年他作为博士生时那些曾经让他充满活力的想法如今都显得平淡而乏味。尽管他很擅长教学,但这份工作已变成一份无聊的苦差事。后来他回忆道:“我彻底倦怠了。”

“我经常去图书馆,还把《一千零一夜》通读了一遍。”他写道,“但是到了需要做些科研的时候,我就不行了。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发现,什么也不做是件很容易的事。他仍然喜欢给本科生上课,坐在图书馆里看书,在校园里闲逛。他只是不喜欢工作。这很简单。到了20世纪40年代末,费曼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一位不做任何物理学研究的物理学教授。

直到几年以后的一天,一切都变了。那天,费曼独自一人坐在大学的餐厅里,他对面坐着一群学生。其中一个学生不停地把一个盘子扔到空中玩耍。费曼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盘子在空中飞行时会摇摆,但是刻在盘子上的康奈尔大学的标志似乎比盘子摇摆得更快。

这很有意思,费曼想。但研究这个可不会让他获得诺贝尔奖,他是帮助破解核裂变密码的科学家,不是研究陶器在空气中的特性这种理论的。不过这一刻的好奇引发了他的一次顿悟。他开始反思当初是什么把他吸引到了物理学领域。后来他回忆道:“我曾经很喜欢研究物理。”

“我为什么喜欢研究物理?因为我当时就是在玩而已。我喜欢什么,就去研究什么——与它对核物理学的发展是否重要无关,只要我觉得它有趣好玩儿就行。”

离开餐厅以后,费曼开始回想自己在少年时如何看待这个世界。

他在高中的时候,一些让他着迷的事情对其他人来说却很稀松平常。他观察到水从水龙头出来以后流得越远变得越细,就在想他是否可以研究出是什么决定了这种趋势。“虽然我没有必要研究这个问题,它对未来的科学发展并不重要,而且可能其他人已经研究过这个问题了。”他说,“但是这没关系呀。我发明东西、研究问题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如果回到儿时的世界观,是不是就能再次在物理学中找到乐趣?他想。那就不要把研究物理看作一份工作,而把它当成一种好玩儿的游戏呢?“我要采取一种全新的态度,”他决定,“就像我读《一千零一夜》是因为有趣一样,我也要把物理学变成有趣的游戏,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不再担心它是否重要。”

一切从那个摇摆的盘子开始。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费曼尝试建立方程来解释盘子在空中的运动。他的同事感到不解,问他为什么研究这个。“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好玩儿。”费曼开心地说。

费曼对摇摆的盘子问题研究得越深入,就越对它们着迷。不久以后,他就开始思考旋转盘子的摆动与原子里面电子的摆动有没有相似之处,或者有没有可能是量子电动力学原理在起作用。他说:“不知不觉地(很短的时间内),我就开始‘把玩’我所钟爱的话题了,但实际上我是在工作。”只不过这次,他的物理学研究工作没有让他觉得疲惫。

费曼教授对盘子旋转问题的兴趣最终使他赢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他建立的物体摇摆模型帮助人们理解了量子电动力学,这是一种描述光和微小粒子如何在量子水平上相互作用的理论。他说,想象一下快速旋转的盘子有助于形象化地理解这一理论。

有类似经历的不止费曼一个人。据我所知,至少有六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将他们的成功归因于玩乐。詹姆斯·沃森(James Watson)和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在20世纪50年代发现了DNA的结构,他们将这一结构的生成过程描述为“构建一套分子模型并开始做游戏”。发现抗生素青霉素的科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Alexander Fleming)曾将自己的工作描述为“与微生物一起玩耍”。201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唐娜·斯特里克兰(Donna Strickland)将她的工作称为“与高强度激光一起玩耍”。因协助发现石墨烯而分享2010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康斯坦丁·诺沃肖洛夫(Konstantin Novoselov)的说法最简洁:“如果你想努力赢得诺贝尔奖,你不会成功的。”他说:“我们工作起来其实真的很好玩儿。”

越来越多的研究成果支持这一方法。心理学家越来越相信,玩是提升真正生产力的关键,部分原因是它为人们带来心理上的放松感。正如最近的一项研究结果所说:“玩的心理功能就是,它让个体通过参与令人愉悦和放松的活动来恢复其疲惫的身心。”

我们的生活充满压力,玩让生活变得有趣。

玩是我们的第一个能量源。如果我们能把玩的精神融入生活中,我们会感觉更好,也会做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