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千万人，独一人

古云要离宗归家了。

他本一月前就要离开的。

过去三月宗门发生了不少大事。

比如寒潭秘境崩溃。

比如金丹家族子弟失踪。

宗门震动。

连他要离宗这样的小事也被耽搁到今日。

古云心中也无什么抱怨。

他很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平凡。

宗门的目光本就不会放在他这样的小人物身上。

站在宗门外静静地注视着那一座又一座高耸的山峰。

古云又想起了五年前他刚入宗门的时候。

——

那年的他在父亲的陪伴下参加选拔。

他资质平平但自幼刻苦修炼。

很幸运。

他被一长老选中，成为了内门弟子。

那天父亲乐呵了一整天。

晚上喝了很多酒。

嘴里不住地念叨他总算为家中争了一口气。

醉倒了还叮嘱他一定要在宗门听师父的话。

他心中自是存了几分得意。

在父亲面前夸下海口：

“我一定在宗门混出个人样！”

他本要继续滔滔不绝。

可床上只传来父亲的酒鼾。

夜晚。

眺望远处的山峰。

心中有的是无限憧憬。

——

然而五年过去。

当年的那句话也终究成了梦幻泡影。

进入宗门后他才知道选中他的长老来自于小峰。

那是一座极矮极小的峰。

整座峰只有两名筑基。

分得的修行资源自然是少得可怜。

他也曾愤愤不平。

可面对宗门一位又一位天才他却哑口无言。

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

他逐渐认清自己的平凡。

他不是天才。

他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没人会注意到如他这般平凡的人。

就像他在山门外第一次眺望时也只会注意到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峰。

“该走了。”

古云喃喃自语。

昨日他已与仅有的几位好友道了别。

倒没什么好留恋的。

他踏上飞剑。

转身离去。

走入茫茫人海。

——

游商古家所在的齐北郡在青州的西部。

古云路上花了三天的时间。

一路上风尘仆仆。

在空中时他便看到了地上的家。

相较于四周，他的家显得矮小许多。

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进入万象宗五年，爹娘没少给他送灵石法器。

五年过去。

当初与他同辈的子弟纷纷开始经营商路。

日子一个过得比一个红火。

唯有他家还要为他挤出灵石。

爹娘生怕他在宗门内因为这些事遭了人家欺负。

总是竭尽全力把最好的都给他。

日子反倒是越过越窘迫。

他总是劝父亲不要再送。

父亲听了他的话后脸上总是泛起欣慰的神情。

随后还是乐呵呵地把灵石交到他手上。

“这回送了下回不送了。”

父亲总是这般说。

可过了几个月他还是会来。

——

推门前古云先是拍了拍衣服。

随后想了想。

咬牙。

用了张净尘符。

总算看起来没那么疲惫。

“哟，是小云回来了。”

“回来了。”

隔壁二叔见到他打了个招呼。

随即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还是炼气四层？”

古云默然点了点头。

二叔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万象宗弟子原来也不怎么样。”

古云想要反驳。

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还是得学学你堂兄早些开商路，你爹娘这些年供你不容易。”

二叔朝他挤了挤眼睛，

“你爹找我借灵石都借了好几次呢。”

古云继续无声点头。

见他这副样子二叔扯开了话头：

“当年你爹娘要送你去万象宗时我就是反对的。

谁知道你爹固执得很。

现在倒好，灵石没少花修为也没怎么提升。

唉，你也总得为家里考虑考虑......”

话音刚落。

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说什么呢！”

二叔听得此言悻悻转身，嘴上倒是不停：

“别忘了欠我的灵石！”

古云深呼吸回头。

是父亲。

父亲脸上露出笑容：

“回来了？”

“回来了。”

“那就好。”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听你二叔瞎说，送你去万象宗是一件顶好的事。

年轻时就得多见见世面。”

他又顿了顿：

“我年轻时总想着去万象宗，可惜我修为不够。

我儿帮我完成了心愿，我高兴都来不及。

你二叔没见识，你别把没见识的人说的话放在心里。”

——

母亲准备了好一桌子灵膳。

两人不住地给他碗里夹菜。

一会儿念叨他瘦了，一会儿又埋怨他怎么光吃饭。

过了一会儿父亲才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

“这次回来可是要开拓商路？”

古云放下碗筷。

他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点了点头。

母亲脸上露出笑容：

“我儿总也要继承家业了。”

父亲眼中带笑：

“往后云儿便跟随我跑魏家吧，我和魏家合作了这么多年，也能照看你一二。”

看着父亲眼中的期待，古云忽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那块行商令，我已给出去了。”

父亲一愣。

随后用手指着他笑骂：

“臭小子翅膀硬了，不需要爹照看了。”

他又眼中带着希冀问：

“我儿给的是哪一家？”

接下来的话却是更加难以启齿。

这一次是更长久的沉默。

最终开口：

“清溪陈家。”

父母面面相觑：

“这清溪陈家......”

古云将如何结交陈柯然又如何交出行商令之经过诉说了一遍。

当听到清溪陈家只是一刚晋升的筑基家族后，

父母俱是沉默不作声。

过了许久母亲才叹气：

“我的儿，你往后可有苦头吃。”

父亲却难得斥责了母亲：

“云儿这是知恩图报，这才是我古家的好男儿。”

古云低着头：

“你们不怪我没找家好的筑基家族？”

父亲颇为郑重：

“这清溪陈家又如何不算好？”

他拍了拍古云的肩膀：

“我儿在万象宗见过世面，自是比我等看得更深远。”

古云忽然有落泪的冲动。

——

夜晚。

古云忽然听见门外有人窃窃私语。

他小心放出神识。

原来是父亲和母亲在夜谈。

“云儿还小，太冲动......”

“年纪小代表有冲劲儿，他是进过万象宗的天骄，往后可不像我等这般碌碌一生。”

“只是清溪陈家比万象宗还远......”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就是见识太浅。”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只是欠的灵石就要到期了。”

“这事儿你可别和云儿说，我明日去别家借借。”

古云咬紧牙关不让泪水流下。

在万象宗内他是千万人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可在父母眼里他却是千万人中的独一无二。

他一定、一定、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

——

三日后。

古云将行商令交给一刚晋升筑基家族之事不知怎地传开。

有人奚落他进万象宗修行这么多年修为没怎么长，倒是把脑子修坏了。

也有人为古云父母感到惋惜。

两人供养古云这么多年却偏偏等来这么个结局。

这些话传到父母耳朵里。

众人这才惊奇地发现待人一向和善的两人还有与人争执的一面。

终于到了古云要出门的这一天。

“云儿，别理会那些闲言碎语，都是些闲人说的胡话。”

父亲塞给他一个小包，

“若是还缺灵石给家里发传音符，有难处了给家里说。”

母亲摸着他的脸：

“若是不顺心了常回家，娘给你做好吃的。”

古云有些哽咽：

“我都记着的。”

报答朋友之恩是为义。

不负父母之盼是为孝。

他古云定要竭尽全力帮助陈家开拓商路。

这也是为他自己，为他的家人开辟新路。

说罢踏剑而去。

转身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