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眠夜

月光在青石板路上流淌成河。胡聪蜷缩在雕花木窗后，看着叶青将老村长瘫软的身子拖进柴房。少年染血的袖口在夜风中翻飞，像极了白日里被斩落的蛊虫残翼。

“聪丫头？“隔壁王婶的咳嗽声刺破夜色。胡聪慌忙吹灭油灯，后背紧贴着沁凉的墙面。柴房方向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铁锹掘土的沙沙声，混着老槐树根须蠕动时特有的黏液挤压声。

梆子敲过四更时，叶青沾着泥污的手推开了她的房门。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亮他腕间新换的绷带——雪白棉布下渗出星形血痕，与录取通知书上的倒五芒星惊人相似。

“明日全村要给你办欢送宴。“叶青将温好的安神汤放在床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喝完好好睡一觉。“

胡聪盯着汤药表面浮动的金色光点。这些天每当她情绪波动，眼底就会浮现同样的碎金，仿佛有熔岩在瞳孔深处流淌。此刻汤匙搅动的涟漪中，忽然映出老村长昨夜在槐树下佝偻的背影。

“...白发的孩子要索命...“记忆里的醉语与瓷勺碰撞声重叠。胡聪猛地攥住叶青正要收回去的手腕：“柴房后面埋着什么？“

药碗翻倒在锦被上，褐色的药汁晕染出狰狞的图案。叶青指尖迸发冰晶，瞬间冻住下渗的液体。这个总在采药时被山蚂蟥吓得跳脚的少年，此刻周身翻涌的寒气让窗棂结出霜花。

“是山猪。“他垂眸收拾碎瓷片，脖颈浮现淡青色的纹路，如同冰层下的古老符咒，“昨夜闯进村子伤了人，已经处理干净了。“

远处传来犬吠声，此起彼伏的狂躁叫声中混着诡异的婴啼。胡聪突然抓住叶青衣襟，将他扯到铜镜前。镜中映出少年后颈的皮肤——那里本该有她八岁时恶作剧咬下的牙印，此刻却浮动着银白色的星图，与昨夜信纸燃烧时浮现的古篆同源。

叶青突然剧烈咳嗽，暗红的血溅在铜镜边缘。镜面如同被石子打破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胡聪在扭曲的倒影中看到可怖的景象：自己的白发正在疯狂生长，发梢刺穿叶青的胸膛，而少年腕间的绷带全部崩裂，露出下面九百九十九道血痕。

“别看！“叶青挥袖击碎铜镜。飞溅的碎片划破胡聪脸颊，血珠滴落的瞬间，屋外老槐树的枝条突然暴长，蛇群般的根系撞开窗棂，缠住她渗血的手腕。

剧痛让胡聪发出尖叫。发丝无风自动，在月光下泛出金属般的光泽。叶青的冰刃砍在树根上迸出火星，更多的枝条从地底涌出，缠绕住胡聪的腰肢将她吊上半空。

“聪聪，看着我！“叶青割破手掌，将血抹在眉心。银色星纹从他瞳孔扩散至全身，磅礴的寒气瞬间冰封整个房间。胡聪看见他背后浮现巨大的虚影——银甲战将手持霜刃，与十万年前镜湖幻影中的身影完美重合。

槐树枝条在寒冰中寸寸断裂。胡聪跌落进叶青冰冷的怀抱时，瞥见窗外掠过数道黑影。那些东西长着人脸蛛身，额间的倒五芒星闪着幽光，正用沾满黏液的足肢在冰面上划出阵法。

“闭眼。“叶青捂住她的眼睛，血腥味突然浓得呛人。当惨叫声与肢体撕裂声终于停歇时，胡聪的睫毛扫过他掌心结冰的血痂。

晨光初现时，胡聪在满院冰晶中醒来。村民们正在张灯结彩，红绸带挂满老槐树枯死的枝桠。王婶端着桂花糕经过窗下，后颈隐约露出蛛网状的黑斑。

“真是双喜临门！“杀猪匠李叔大笑着扛来整只烤乳猪，油光发亮的脸上，瞳孔深处有金色竖纹一闪而过，“聪丫头要去大城市，老村长也说要去省城探亲呢！“

胡聪攥紧胸前的并蒂莲香囊。寒气渗入心口的位置，那里浮现出冰晶凝结的星图——与叶青后颈的图案互为倒影。

晨雾未散时，村口古槐下已支起十二张八仙桌。胡聪坐在主位，白发被阿嬷梳成繁复的飞天髻，发间插着叶青清晨采来的蓝尾鸢——那抹幽蓝在满目猩红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可是百年头一遭！“杀猪匠李叔举着酒碗踉跄走来，油光发亮的脸上浮着蛛网状黑斑。他袖口滑出的手腕内侧，倒五芒星印记正渗出脓血，“聪丫头要当大明星，老村长也去省城享福...“

胡聪突然按住抽痛的太阳穴。金铁交鸣声在颅骨内炸响，眼前浮现昨夜冰刃斩断槐树根须的画面。那些断裂的树根在记忆里扭曲成锁链，末端拴着个浑身缠满符咒的婴孩——正是她襁褓时的模样。

“喝啊！“李叔的酒碗怼到唇边，浑浊酒液里浮着蛆虫般的金线。叶青的竹筷突然横插进来，筷尖凝结的冰晶瞬间冻住整碗酒：“李叔，聪聪对桃花酿过敏。“

空气骤然凝固。邻桌王婶端着的糯米糕掉在地上，爬出蜈蚣状的黑虫。胡聪颈间的并蒂莲香囊突然迸发寒光，照出满座宾客皮下蠕动的黑影——那些东西长着复眼和螯肢，正在啃食村民的内脏。

“快走！“叶青拽起胡聪的瞬间，老槐树的枝条击穿青石地板。树根缠住来不及逃跑的村民，尖刺扎入天灵盖吮吸脑髓。胡聪眼睁睁看着李叔的脸皮脱落，露出下面青面獠牙的妖物本体。

十二张八仙桌炸成木屑，漫天纷飞的红绸带化作锁链。叶青挥袖震开袭来的树根，背后浮现的银甲虚影越发凝实。胡聪的瞳孔不受控地分裂重瞳，右眼漆黑如墨，左眼金芒流转。

“阴阳瞳！“半空中传来尖啸，三只人面蛛妖撕裂空间降临。它们腹部镶嵌着星海学院徽章，口器中喷出粘稠的金丝：“千年追杀令的目标！“

叶青的冰刃劈开金丝阵，左手结印唤出霜雪结界。胡聪突然发出痛呼——她的白发正在暴涨，发梢刺穿结界捆住蛛妖。被缠绕的妖物瞬间干瘪，精血顺着发丝倒灌入她体内。

“停下！“叶青的手掌覆上她天灵盖，寒气强行压制暴走的神魔体。胡聪在剧痛中看见幻象：冰原上插着十万把残剑，每把剑柄都系着褪色的并蒂莲香囊。最大的那柄霜刃上刻着“青冥“二字，正是昨夜斩断槐树根的神兵。

地面突然隆起土包，老村长的尸体破土而出。他干枯的手掌捏着胡聪的胎发，脖颈处缝合线闪着金芒：“时辰到了...“

无数金线从尸体迸射，在空中交织成转生阵图。叶青瞳孔中的星纹疯狂旋转，仙帝威压不受控地外泄。赶来的村民在这威压下炸成血雾，血肉被阵法吸收。

“不！“胡聪的尖叫引动天雷。她的白发缠住叶青正在结印的手，神魔之力与仙帝残魂对撞产生的冲击波，将整座山村夷为平地。

烟尘散尽时，道袍老者踏着八卦阵图现身。玄机子拂尘轻扫便压制暴走的金线阵，目光扫过胡聪的异色双瞳：“无量天尊，老道来迟了。“

叶青咳着血将胡聪护在身后，掌心暗扣的冰刃对准道人命门。地底深处传来妖兽咆哮，被惊醒的千年尸王正撕裂封印——这场始于预言的浩劫，终于拉开猩红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