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为人师者(上)

转眼到了众人闭关结束之期,

整日在洞里猫着,是个人都憋得够呛。

如今出了洞府,沐浴阳光,又呼吸了新鲜空气。

几个弟子们不禁一通唏嘘哀叹。

吕大信揉着干瘪的肚皮,他修为较差,辟谷多日肠胃有些遭不住:

“这些天可饿死我了,也不知小师弟准备伙食了没有,我想啃大骨头哇。”

吴大义摇头:

“我可不像你想那么美,能有碗稀粥喝就知足喽。”

“哼!”

田不易冷眼觑着这帮不争气的徒弟,老脸有点发青。

这帮给他争气的徒弟,闭关七天,比在床上睡七天大觉也没强到哪去,进境微弱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越瞅这几个越生气,但眼下他倒也没说什么。

因为他也有点饿了。

苏茹是最后从洞里出来的,七日闭关,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憔悴,依旧是风姿绰约。

四下张望了一圈像在找人,口中道:

“咱们这七天过得清净,不闻窗外事,却不知小凡过得怎么样了。”

田灵儿忽的指向前方小径,惊喜喊道:

“小凡在那儿呢!”

远处,左若童缓步走来,到了跟前:

“师父师娘,几位师兄,饭已备妥。”

吴大义吕大信跳脚欢呼:

“还得是小师弟!”

“我就说小师弟有眼力见么。”

苏茹点头赞许:

“有心了小凡,这事儿当你面只提过一遍,难得你还记着我们出关的时辰。”

“老七。”

田不易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左若童,忽的口出怪语:

“你最近……胖了?”

听起来像语带双关。

左若童闻言一怔,摇了摇头。

…………

大竹峰的食堂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

众人来到食堂,宋大仁刚推开厨房的门,入眼一个“小人儿”吓了他一跳!

“谁!?”

“怎么了?”

众人跟着看去,见厨房里有个身不满二尺的“小东西“。

左手抓着笤帚,右手端着簸箕,正不紧不慢的洒扫地砖。

见门口来人,把它吓得一个激灵,直接蹦上灶台。

借着门外阳光,众人这才看清,原是一张毛脸雷公嘴的灰毛猴子。

宋大仁吕大信他们一个个眼都直了。

“哪来的猴子?”

“咋还这个打扮儿?”

你道宋大仁推门第一眼为何错认?

全因那猴子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粗布短褂,下面套着一条灰裤子,头上包着一条白头巾。

衣裳穿得别扭,显然是改小了尺寸,但也还算合身。

以至于乍看就不像个猴子,反倒像个饭店里跑堂儿的小厮。

但怪就怪在这里!

田不易夫妇面面相觑,苏茹问:

“小凡,这是怎么回事?”

左若童解释道:

“这猴儿是弟子在后山带回来的,颇通人性,因有了些毛病,弟子遂将它带在身边调养几日。”

自从他将这猴子带回来,几日给它拔毒,这猴儿也就跟他熟稔了。

而这猴儿居然挺会来事儿,懂得投桃报李。

见左若童在厨房忙活,它就主动来打下手。

那双小眼睛里也算有活儿,一些诸如洒扫洗菜之类的简单工作,居然也做的有模有样。

而见它这么会来事,左若童也就任由着它了。

至于那身衣服,则是怕它身上掉毛脏了饭锅,这才给它套上的。

当然,这话从头解释一遍,依然像天方夜谭。

“这猴儿……不是要成精吧?”

宋大仁几个面面相觑,一时除了赞叹称奇,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呀!原来是你这泼皮猴子!”

忽然田灵儿两步凑上前去,吓得那猴儿一缩脖,躲到灶台角落。

“我可认得你,当初就是你用石头丢过我,还记得我不?”

她故作语气凶恶,奈何脸上只会皱起琼鼻,反倒显得可爱了。

“吱吱——叽叽——”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那猴儿先是挠了挠头。

然后似想起来了,居然冲她拱手作揖,咧嘴欢笑,一副溜须谄媚的嘴脸。

如此搞怪,逗得满堂人都忍俊不禁。

田灵儿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转头道:

“爹、娘,咱们把它养着吧,正好和大黄做个伴儿哩。”

田不易冷哼:

“一个带毛就够闹的了,再来一个不是更烦?”

把手一甩:

“吃饭!”

…………

今日这桌上菜肴丰盛,有七八道,但多是素菜。

所谓靠山吃山,大竹峰上别的少见,唯独竹笋野菜管够。

饭桌上,宋大仁几人狼吞虎咽,造饭正香,苏茹田灵儿也吃的津津有味。

唯独田不易,自打一开始就没怎么动过筷子。

一双小眼睛时不时往左若童身上打量一遍,接着面露几秒沉思。

“怪道……”

他心下嘀咕。

自从那晚和苏茹谈论过后。

田不易虽然嘴上不信,可心里还是不免种下一枚怀疑的种子。

这几日洞中闭关,虽然大多数时候心无杂念,可偶尔午夜梦回,还是忍不住琢磨此事。

如今相隔多日,再见这个小徒弟,好像还真瞧出一点味儿来了。

“是错觉么?还是……”

————

午夜,

田不易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起白天的事儿,心里就像有猫爪子在挠。

鬼使神差的,披了件衣裳站到堂外廊下。

今夜又是朗月高悬,四野清晰。

他站在守静堂的台阶前,踮脚朝着东南远处的一间小院儿眺望过去。

月华如水,澄澈而清冽,在那小院的上空洒下淡淡薄幕。

倒是一片怡人景色。

可田不易却没那个心思欣赏。

“……”

小院之中,

左若童照例在做着晚课,盘膝静坐。

依稀可见,

夜色中,清澈的月光洒落他的肩畔。

从远处看去,他整个人都好像裹在一层朦胧清光中。

似遗世独立,又似和光同尘。

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同时存在,却又像是杂糅在一起的。

以至于让人第二眼看上去,就什么也辨不出来了。

忽的,左若童停止了晚课。

他起身转头,看向院外。

那边正站着一人,月色之下,人影清晰可辨。

左若童并未感到意外,只是问:

“师父,这么晚了,有事么?”

毕竟相隔数丈,田不易的眼神无法辨认。

只见他脸色平静,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袍子。

“夜深了,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