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罐中兽

酸雨在铁皮上敲出密集的鼓点,林尧用生锈的齿轮在钢板划出第187道凹痕。铁锈碎屑簌簌落在膝盖上,和压缩饼干的霉斑混成褐绿色的污渍。九岁男孩舔了舔开裂的嘴唇,把最后半块饼干掰成四份,其中三份用油纸包好塞进通风管道的裂缝。

油罐车在狂风中发出垂死的呻吟。这是养父老吴生前改造的庇护所——用战前输油管焊接成的双层铁棺,夹层填塞着石棉和汽车隔音棉。此刻雨水正从顶部的铆接处渗入,在林尧头顶织成细密的蛛网。

“喀啦!“

突如其来的金属变形声让林尧蜷成团。磷火狼群又在啃咬底盘了,那些变异兽的獠牙能咬穿五毫米钢板。他摸向腰间皮带——那里别着老吴留下的半截钢锯条,锯齿间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垢。

三个月前的雨夜,老吴的右手在酸雨中融化的画面突然刺入脑海。记忆里的雨丝泛着诡异的荧绿色,养父用白骨嶙嶙的手将铅制疫苗盒推进他怀里,自己却化作一具挂着碎肉的骷髅。林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血腥味冲散喉间的酸涩。

“铛!“

油罐车突然倾斜,林尧的后脑重重磕在蒸汽阀上。怀里的军用指南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磁针正在玻璃罩里疯狂旋转。这是老吴从巡逻队尸体上扒来的战利品,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指向四面八方。

五团幽蓝的磷火在观察孔外亮起。林尧屏住呼吸,看着那些半透明的肋骨在雨幕中起伏——这群变异狼的骨骼已经进化成某种荧光材质,腐肉挂在骨架上像破败的旗帜。领头巨狼的颅骨嵌着半块汽车后视镜,镜面折射出男孩苍白的脸。

狼爪刮擦金属的声响越来越近。林尧摸到藏在水箱后的捕兽夹,这是用自行车链条和车门弹簧改装的陷阱。当第一颗狼牙穿透观察孔的瞬间,男孩猛地扯动铁丝,锈蚀的金属夹带着风声咬住狼吻。

凄厉的嚎叫震得油罐车嗡嗡作响。林尧趁机钻出逃生口,雨水立刻将他浇得透湿。他像壁虎般贴着车顶爬行,突然看见三十米外的垃圾山上躺着个银色金属箱——箱体表面布满弹孔,但侧面褪色的红十字标志依然清晰可辨。

酸雨突然变得粘稠,林尧裸露的手背立刻泛起水泡。他扯下油布裹住头脸,正要跃向那个医疗箱,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枪管。

“慢慢转身,小老鼠。“沙哑的女声混着浓重的煤烟味,“把过滤芯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林尧的余光瞥见对方沾满油污的工装裤,还有腰间挂着的黄铜煤油灯——是煤钢联的搜荒者。抵在颈间的短管猎枪刻着锻炉徽记,这种双膛设计能同时发射钢珠和燃烧弹。

“过滤芯在鼹鼠帮的地窖里。“男孩故意让声音发颤,“他们上礼拜抢了净水会的运输队...“

枪管突然重重压在他的伤口上:“撒谎的孩子要被做成人烛。“女人掀起防毒面具,露出左眼狰狞的烫伤疤痕,“你身上有疫苗的味道。“

林尧浑身僵直。老吴用命换来的那管疫苗,此刻正藏在他鞋底的夹层里。雨幕中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三辆改装卡车撞开废金属堆,车头焊接的狼牙棒沾满碎肉。

“血契兄弟会!“女人咒骂着扣动扳机,林尧趁机滚下油罐车。燃烧弹在头顶炸开时,他闻到毛发焦糊的味道——有只磷火狼被点燃了,燃烧的兽群像移动的火把冲向卡车。

医疗箱近在咫尺。林尧用钢锯条撬开变形的箱盖,十二支淡蓝色药剂在碎玻璃间闪烁。他的手刚要碰到最近的安瓿瓶,突然被拽进某个散发着草药清香的怀抱。

“闭气!“灰色兜帽下传出温柔的女声。林尧看见净水会的六芒星挂坠在雨中摇晃,来人扬手洒出把紫色粉末。镜面蛇群在触及粉末的瞬间疯狂扭动,鳞片反射的光斑将雨幕切成碎片。

等林尧挣脱怀抱时,只剩满地蛇蜕在雨中滋滋作响。他攥着抢到的三支药剂爬回油罐车,发现观察孔上插着把骨制匕首,刀柄缠着的油布写着:“往南三公里,哭墙下有你要的答案。”

怀里的指南针突然停止狂转,磁针直指正南方。林尧擦去父亲照片上的水渍,发现老吴刻在背面的经纬度坐标正在渗出诡异的蓝光。车外传来孩童的啜泣,他透过缝隙看见个浑身泥浆的小女孩在狼群中穿梭,怀里的破布娃娃右眼纽扣闪着锻炉徽记的光泽。

“救命...“女孩突然仰起脸,瞳孔里跃动着磷火般的幽蓝。所有变异狼齐刷刷转头望向油罐车,林尧背后的钢板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撕咬金属夹层。

压缩饼干碎屑从通风管簌簌掉落,林尧握紧钢锯条的手暴起青筋。当第一缕狼牙穿透内壁时,他猛地掀开伪装的铁板,将珍藏的苔藓饼碎渣撒向暴雨中的医疗箱。被药剂吸引的狼群立刻调转方向,而那个诡异的小女孩早已消失在雨幕中。

林尧缩回颤抖的指尖,在187道划痕下刻了道新记号。油罐车某处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这次不是雨水——某种带着铁锈味的黏液正从顶棚裂缝渗出,在他脚边聚成小小的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