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阳，林子阳……”
“林子阳！”一记有力的巴掌拍在他桌子上。
林子阳吓了一跳，赶忙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见班主任那张肥肥的大脸看着自己，班上同学也看向他。
嘴角边湿湿的……看来他上课睡觉又流口水了，还流到了书上，把书页浸湿了。
“起来。”班主任冷冷地说。
林子阳眨眨眼睛。
刚刚睡醒，大脑就如同刚开机的电脑那样混乱，而且这台电脑还不太行，开机得用两分半。
“起来。”班主任又说了一遍。
林子阳眨眨眼睛，擦擦口水，站了起来。
“出去站着。”班主任说，“这是你这个月第四十四次上课睡觉了，出去好好反省自己。”
他又眨眨眼睛，在班上人看热闹的目光下站到了走廊。
“好了，接下来翻开书本，我们来讲《阿房宫赋》，有谁会背了吗？”短暂安静了一会，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很明显对于林子阳这种学生班主任连说教的心思都没有。
林子阳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反正站在这里也是闲着，就着午后的阳光，大大地张开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打完哈欠后，他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操场。
几个男生正在打篮球，其中一个男生留着长发，有点小帅。只见他身形灵活地一个转身，巧妙地避开了试图抢夺他手中篮球的对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跳投篮，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落入篮筐，还不忘甩甩他的长发。
那动作那姿势，几个路过的女生被迷住了，站在那里看他们打球，眼里全是小爱心。
他看着操场上跃动的身影喃喃自语：“好拽啊……”他啃着手指甲，“要是我能像他那么拽就好了……”
“你又睡觉？你不怕考不上大学？”下课后，张天明问他。张天明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成绩也很不错，是班上最有希望进一本的苗子。
“上不了就上不了，搞台电脑去做短视频。”他收拾着东西，“我看短视频来钱快，扭扭屁股搞点非主流就有钱拿。”
“你要做那玩意？现在市场都快饱和了，很难抢到流量。”张天明说，“我还是建议你好好努力一下，哪怕去个二本也行。”
“算了吧，学不进去，不如回家打游戏。”林子阳背起书包，“组长你是个好人，就别在我这种差生身上浪费时间了，好好考个大学。”——“反正以后都是进厂打螺丝。”最后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张天明见他这样也不说什么了，只好收拾东西走人了。
林子阳刚要走人，先前那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女孩发育的蛮好，他多瞄了几眼，然后擦身而过。
“你看见没？他在偷看你呢。”一个女生说。
“是啊，他在看你胸。”一个女生又说。
“好贱啊。”那个女生皱眉，“真够屌丝的……嘁……”
“快走快走，被他听到了就不好了……”
“怕什么，我有男朋友，他敢回头让他后悔都来不及。”女生一甩头，“走走走，姐妹们别被这种屌丝毁了心情。晚上我们去吃沙拉，电影院那家就不错……”
林子阳听得见她们说话。他挠了挠脸上红肿的痘痘，快步走出了教学楼。
路边烤香肠和手抓饼的香气飘来，他摸了摸中午没吃饱的肚子，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纸币。
刚想着要吃什么，手机就在裤兜里响了起来，他拿出一看，是老妈打来的。
“喂？老妈？”他接起了电话。
“喂——儿子，怎么样啊最近？”手机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周末要不要和芳芳一起出来啊？”
“出去干嘛？”
“带你们见见妈妈认的干弟弟，你们要叫干舅舅哦。”林妈的声音温柔，林子阳能想象她的嘴角笑成什么样，“他还带着他儿子，那是你们的干弟弟。你们见到他时态度要好，记得带点小礼物……”
“你和外婆讲过没？”他打断了她。
“哎呀我的妈呀……”林妈声音突然变了，“你别提她了，她怎么能那么固执，就是个老顽固。我认个干弟弟怎么了？她非说我不检点不负责，儿子你说妈妈就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吗？妈妈哪里不负责了吗？”
林子阳不说话。
“哎哟我的天呐……”女人的语气又变得温柔了，“算了不提她，周六出来一下呗，带你们认识认识。”
“算了吧，我周末还有活动。”
“有什么活动？有什么活动比你干舅舅重要？”女人的语气明显不满，“那周日呢？周日总没有了吧？干舅舅不见那舅公总得见吧？”
“舅公？”林子阳一愣，南方人的家庭关系很复杂，这个“舅公”可能包含很多种关系。
“妈妈的舅舅，就是你外公的弟弟，按我们家的叫法你是要叫舅公。”女人说道，“他在美国做生意，最近回国来看看你们，他还带了他孙女，你应该要叫表姨。儿子我跟你说他做的生意都是几个亿，你可要……“
“不去。”
对方愣了一下，“那行吧，跟同学好好玩啊。再见。”对方挂断了电话。
“真倒霉……”他嘟囔道。
路边摊的香气飘来，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朝着路边摊走去。
“阳子！”有人突然叫住他。
林子阳脚底一滑差点摔倒，他惊魂未定地回头，四个人正朝他走来，人手一瓶功能饮料。
为首的男生一头长发，书包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塞着颗篮球。他就是之前再操场上打篮球的男生，也是林子阳的同班同学，叫陈驰，身后的三个是他小弟。
陈驰笑嘻嘻地冲上来，一把搂住林子阳的脖子。他比林子阳高了一个头，力气也更大，弱不禁风的林子阳被他一搂，像根小草弯了下去。
“陈哥饶命！”林子阳求饶。
陈驰放开了他，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啊，上网去！”
“五黑就差你了，正想去找你。”他的小弟说。
林子阳心说得了吧，我那么菜你们还拉我，不过就是想蹭网费，打到一半说老板续费，然后对他说阳子我钱没带够，借一点，明天还。
明天还？得了吧，明天又找理由搪塞过去了。要不是看在蹭网费的份上，他们才不会搭理他，更不会带他玩。
“那个……不去了，有事。”
“咋的？啥事啊？”
“我舅公住院了，我得去看看。”林子阳说，“我妈已经在催我了……下次哈……”
“啧……行吧……”陈驰看了他一眼，今天看来蹭不了网费了。
看着四个人越走越远，林子阳停在了原地。他突然觉得让他们蹭一下网费没什么，他们常去的网吧开销并不大，一群人通宵才十几块钱。十几块钱他可以收获一晚上的“友谊”和“朋友”，能有人唠唠嗑，想想也不亏。
毕竟……他没有朋友。
他很想有朋友，但他就是没有。
林子阳，今年快十八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残酷的高考。虽然末日将近但是没有关系，他的成绩非常亮眼，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全校倒数第一。
他原本是倒数第三，本来和第一第二紧紧抱团，结果第一第二不讲义气，吃了他两串烤白果后跑路了转学了，他成了倒数第一，而且倒数第二还高了他不少分。
老师对他说了又说，告诉他末日将至，要焕发荣光，要燃烧斗魂逆天改命，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不然就只能相忘于江湖再见是路人了。他说好的好的，我现在就燃烧斗魂逆天改命，然后倒头就睡。
一辆摩托车从路边飞驰而过，染着黄毛的驾驶员还猛轰油门，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声浪。声浪震响的时候他后座上穿着拖鞋，头发五颜六色的女孩发出一阵欢呼。
“有病啊？”林子阳摇摇被声浪震得发麻的脑袋，这种家伙不能说是满大街都是，但在他们这里还是很常见的。因为他高中旁边就是技校，里面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家伙，加上高中的一些不念书的家伙，就像一锅大杂烩，上到不洁身自好最后进了医院的精神小妹，下到偷爷爷奶奶低保的精神小伙，抽烟喝酒打架对他们来说是常事，进派出所叫家长能被他们挂在短视频上炫耀，配文“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和我斗？”。
他刷着这些可笑的视频，面无表情地点了举报。
他的青春不像别人，别人的青春要么在情场上轰轰烈烈，要么在试卷上你死我活，而他的青春则是苟在防御塔下闻兵线，然后被对面中射辅野四人组越塔，在等待复活的时间他就打开聊天和队友互喷。
他谈不上坏学生，就单纯念不来书，成绩稀烂。他也没什么特长，父母离异，跟着外婆住，日子过得普普通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