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等一个千年答案

到了夜里，风势越发疾劲了。

苏酥算了算日子，又有一阵子没去赴铁树之约了。

九龙干了一天活早累得呼呼大睡，薄楼在竹榻边打坐，神游入定，不得打扰。

她索性收拾了一点吃食，带上一件披风，挎着竹篾篮子往浮心岛去了。

到了铁树下，苏酥放好提篮，把那一块帕子挂了上去——

这是她和薄楼约好的信号，表示自己来了。

等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苏酥心道：或许今日他不回来了。

正要收拾东西走人，刚好一阵风过，吹起了帕子。

帕子在空中起落飞舞，最后稳稳停在了空中。

苏酥眸光一定，知道是他来了。

“你来了？”

“恩。”

“到风月了，日子应该好过一些了吧？荧惑夫人身体可还好？上次你带回去的果子吃食还足够么？哦，对了，我弄了一件披风给你，风月的风沙刮起来像刀子，特别伤皮肤！不过，恐怕你解释不了这件披风的来处，你自己妥善放好，不要带回竹屋就是了。”

苏酥巴拉交代了一堆，语速又快又疾，像倒豆子一般倾泻而出。

“怎么，说完这些是要走了？”

薄楼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苏酥嘁了一声，小声吐槽：“一个小屁孩，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谁说我小？”薄楼声音大了三分：“那日你替我过完生辰之后，我便可以幻化真身了！”

苏酥差点脱口而出：你的真身不就是一棵铁树么！

她忍了忍，装作好奇的样子：

“魔尊大人的真身从不示人，我一直挺好奇的，魅妖化身可以自行选择，你会选什么呀？水蛇？狐狸？不如跟我一样，当一只可爱的兔子吧？”

“不要。”

他非常嫌弃的拒绝了苏酥的提议。

苏酥耸了耸肩。

她盘腿靠坐在铁树下，拍了拍身边的泥土地，示意薄楼坐下说话。

见那帕子还停在空中不动，苏酥抽走了它，想要铺垫在地上。

心道：魔尊小归小，该有的富贵病一点没少。

“你做什么？”

“你不是嫌脏么？”

“你很脏么？算了，不用擦，我也看不见你。”

苏酥杏眸圆睁：“我说的是这块地——我每天洗澡刷牙，勤剪指甲，我才不脏呢！”

隔空一声清朗笑声。

苏酥的气急败坏逗笑了薄楼。

难得，他除了戏谑冷笑之外，还有这般清朗入怀的笑声。

“你不是说，三千年之后我会救你一命么？等你我重逢那一日，我会告诉你我的真身是什么。”

“我为了这个答案要等三千年？”

“你离开那一方溯流时间的法器，何须三千年？”

“废话，我要一直在这里陪你，万一你两千九百年才离开的幻海界，四舍五入，我等你三千年也对啊。”

“……”

苏酥疑怪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

良久之后，界壁之外的薄楼才轻言道：“这些果子，这一件披风，你的救命之恩已经还了，以后——以后不要再来了。”

苏酥心中冷笑一声。

脸上笑容不该，轻松闲适的答了一句：“好的呀！”

那一头又没声音了。

苏酥爬了起来，回头对着老铁树笑眯眯道：

“你可听过守株待兔的故事？”

“不劳而获，不知变通。”

“是呀，守着这一株铁树，曾经撞来一只兔子，陪着讲故事、说心事，还隔三差五送果子，送温暖——守着树的人一旦习惯可怎么好？所以呀，他又盼着她来，又怕她来。”

薄楼：“你想说什么？”

苏酥：“我想听真话，我想要你面对自己真是的欲望，我想让你……只为自己而活！魔尊大人，你救过我一命，我也想救你一命。”

俩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死寂之中。

苏酥看着如同枯萎树叶一样落在地上的巾帕，心道：是自己太急了么？

……

“不用三千年。”

薄楼没有走，他还在。

顿了顿，言语中是笃定的承诺：“等我修炼出紫薇天火，我便可以离开这里，你来自雪灵国，我一定会找到你。”

苏酥：“我，我何曾说过我来自雪灵国？我说我来自兔子窝，天下的兔子窝，就只有雪灵国么！”

薄楼：“我是魔族太子，就算被困在这里，又怎会不识四海八荒，九州列国？你说的风土人情，多金铸灵，非雪灵国莫属。”

苏酥心中咯噔一声。

她想起了山灵郡主手中那一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画像。

原来魔尊后来唯一宠过的灵兔，竟真是她？

不是前世，而是在幻海界就结下了缘分。

自己如今做的这一切，真的可以影响未来么？还是说她本就是因缘际会中的一环，被因果轮盘卷在其中，竟天真的浑然不知。

她未曾现身，怎么又留下了一模一样的容颜画像？还有，说起来，那只灵兔是为了薄楼而死的！

那她……竟还欠着薄楼一条命？

脑子有点乱，苏酥需要好好的想清楚，也需要向身边的薄楼证实一点事情。

“法器有点问题，我要先走了。”

“等等，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苏酥没有回答，一头扎进夜色之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老铁树。

*

薄楼结束了凝魂入定。

他刚睁开眼睛——

就看见苏酥双手托腮，双眸似灯，一瞬不动的盯着他看。

“不睡觉，做甚么？”他吓了一跳。

“我有话问你。”

苏酥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浓重。

薄楼眉心一拧：“恩？”

“你现在恢复的记忆中，认不认识一只声音优美，性子可爱风趣，让你魂牵梦绕，茶饭不思的——兔子？”

薄楼给了她一个淡淡的无语眼神。

“有没有啊？”她追问。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难道是记忆BUG还没恢复，要等下一次统一更新？

“睡了。”薄楼看了一眼竹榻，示意苏酥不要纠缠，可以睡了。

苏酥担忧看了他一眼，对自己干的事情十分焦虑。

如果薄楼的记忆中没有那一段，那她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躺在竹榻上，苏酥睁着眼，毫无睡意。

薄楼靠在榻边，单手支颐——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这么睡的。

耳边听着苏酥辗转反侧，他喟叹一叹：

“你为我做的，我知道。”

他不傻，苏酥一次两次往浮心岛的大铁树去，这些他全看在眼里。

无奈记忆中缺失了这一段，他也曾遗憾过，但细想之下又释然了。

他不是真的想要记住那些果子的味道，那件披风的颜色，还有她说得稀奇古怪的故事。

他忘了所有，却记住了她陪在身边时的温暖。

或许正是有她相伴的那些日子，让他熬过了小时候仙魔磋磨的煎熬。

如此，记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