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我有点想家

日岩峰。

这里飞沙扬砾,狂风卷云,疾劲的风刮得苏酥睁不开。

她在薄楼颈窝处埋首,努力睁开去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后悔了。

真等来了一束天光,她也要吃一肚子砂石,被风刮到皮肤开裂,嘴唇脱皮。

薄楼伫步而立,偏首好笑问道:

“这里的新鲜空气,如何?”

苏酥嘴硬:“尚可……”一张嘴就是满嘴的沙。“呸呸——”

薄楼摇了摇头,凝起咒决,竖起一道灵光屏障将风沙挡在了外面。

将人放了下来。

他极目远眺,望着混沌未开的冥篁之气,目露幽色。

苏酥拉着他的一片衣角,终于在地上站定了,屏障之外风沙走石,屏障之内静谧安然。

光影在屏障上流光溢彩。

这……大抵也是仙族术法吧?

苏酥偏首凝望他——薄楼,当真不是身负魔骨的魔族太子么?

荧惑夫人逼他修炼仙术,难道他的生父真的是仙廷中人?

那离开幻海界之后,他又要如何选择?

要想拿回自己的身体,必定要和魔君争戮一番!可魔君有九幽冥火,两者如果只能选一个,魔族未必会再拥护薄楼。

可他从小生活在魔族大地,又被人尊了几千年的魔尊,倒戈去仙族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他处境尴尬,好像被两族都抛弃了?

苏酥看着他一人独立的背影,心隐隐发疼,生出许多怜悯之心。

她很想上去拍他的肩膀:别怕,不行跟我回家去,我养你呀!

鬼使神差的上前,她手指一动,从抓住的一片衣角滑落到他的手掌。

她坚定牵了上去。

薄楼回头看她,眼中蒙上一层幽淡的质询——

苏酥动了动嘴唇,最后憋出一句:

“我没有种族歧视,你放心。”

薄楼的王者之气不受任何环境影响,他淡淡一句:

“可是,我有。”

苏酥冷静的甩开了他的手,品尝心梗滋味。

……

俩人并肩坐在日岩峰的一块巨石上,等着狂风吹散冥篁后的那一抹天光。

苏酥百无聊赖,捡来一些小石子在地上摆摆放放。

薄楼瞥了她一眼:“你一个千金小姐,喜欢玩石子?”

苏酥好笑道:“是呀,不过我在家,玩的都是玉石做的弹珠子,金片做的叶子牌——对了叶子牌!回去喊上九楼,我们斗地主,我教你。”

薄楼认真看向她:“你……想家么?”

苏酥想装作满不在乎,但脱口而出,却是包含思念的哽咽之音。

“有一点。”

她从袖笼里拿出水月阴阳镜:“这里信号实在不好,我试过很多次了,什么都看不到。”

薄楼见它,心里生出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说不上喜欢,但却很是亲近熟悉。

“给我看看。”

“呐……本来就坏了,现在坏的更加严重,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修好。”

薄楼心念一动,一簇幽火落与镜面之上。让本就碎得不成样子的镜面儿一下子燃了起来!

苏酥大惊:“紫薇天火?!不对,不对,你干嘛烧它!”

她卷起袖子上去扑火,被薄楼一把拦住了。

镜子被幽火彻底吞噬,可它却一点点变得完整,碎裂缝隙自动修补,最后变成光可鉴人的完整镜面。

幽火散去,水月阴阳镜修好了!

苏酥又惊又喜:“这是怎么一会儿事!”

薄楼把镜子还给了她:“这并非紫薇天火。”

苏酥一想,也对啊,紫薇天火需要引渡星辰之力,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本源之力,他就算恢复了元神法术,也很难使得出来。

可刚刚那一阵幽色之火——那是什么?

薄楼看向天上的冥篁之气。

以此为本源的天火,除了逆天道的九幽冥火之外,还有可治愈世间一切毒疾的九天玄火。二者同源同宗,却正邪两极,一个吞噬元神,一个疗愈万物。

说来也奇特,为了苏酥更方便的在幻海界生活。

他免不得去藏天珠内学习他从前完全瞧不上的仙族术法,融汇仙术心决之后,他试着引渡冥篁之气时,竟因此悟出了九天玄火!

薄楼的眼底浮现一抹幽深暗色。

……

苏酥的手一直在薄楼眼前晃:“喂,你在想什么?”

薄楼回神,冷冷道:“没什么,不过是一道仙族修复法器的基础术法。”

苏酥撇了撇嘴:“你看,还是人家仙族会过日子,法器坏了想办法修,换做你们魔族就没有此类法术,都是打杀打杀,争强争霸的。”

薄楼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不再批评魔族的不好了。

她端起镜子,仔细凝神,念着沉星桃林的那一间砖瓦小院。

薄楼指尖送出一道灵力,激活了镜面。

水波粼粼,光影流转。

镜子中开始显现出景象来。

“是爹爹!”苏酥惊喜大叫。

她立刻放下镜子,拢好自己的鬓发,整理衣襟领口,还懊悔敷粉擦脂了。

薄楼习惯性浇冷水:“不必忙,他们看不见你。”

“万一呢!我爹见不得我吃一点苦,要让他看到我满身尘土,发丝凌乱,肯定心疼死了。”

薄楼眼底一黯,缄默不言。

苏酥满脸笑容,重新端起了镜子,各种调整角度,仿佛在寻找信号。

除了钱一山之外,还有二师姐晚棠,小师弟云弈!

他们围坐在梨花圆桌边,桌上摆着色泽鲜亮的美味佳肴,还有一盏琉璃玉壶装的琼浆玉液。

苏酥只一眼,就知道云弈没偷懒。

他一日三餐亲自下厨,好好照顾着爹爹和二师姐晚棠。

爹爹手里拿着玉壶,正往自己杯中斟酒,她心里有些酸涩:好呀,我在这里吃土,费尽功夫才用酒果子酿出一坛浊酒来。为了吃上一碗细白鸡蛋面,要从地里割麦开始劳作,爹爹享受生活,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她!

她看了钱一山的脸庞半天,觉出不对劲了。

“这画面……怎么不会动啊?”

她站起身,高举着镜子,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最后啧声道:“要不你抱我起来?是不是信号不好?”

薄楼一头黑线,无语道:“此处与外界时间并不一致,这里百年光景,外面不过区区一日,不是未动,是实在动的很慢。”

苏酥定睛一看,跟着无语起来。

爹爹确实没动,但从玉壶中倒出来的酒,还是非常缓慢的在倾斜流动的。

怀草说的没错,她在幻海界星霜荏苒,沧海桑田,外头不过区区一瞬,大家好来不及想她,她便回去了~

一屁股坐了回去,她歪头苦恼不已:

“不是吧,我在这里,要看我爹倒上几十年的酒么?”

薄楼目光隐动,本想努力说出一句安慰她的话来。

突然,天空魔气震动,冥篁之气卷如飓风,将浮沉雾霭吹散无踪。

强烈的天光从远处斜斜漏了进来!

这光被镜面反射,刺得苏酥睁不开眼——

她惊喜抬头:“是天光么,这么快就让我等到了?不过……这一束好像有点大,怎么感觉天破了?”

薄楼一挥手,收起了结界,任由风将他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他冰眸幽深暗邃,冷冷看向天光泄下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倨傲狂意。

“你爹来不及倒几十年的酒了——”

苏酥不解:“什么意思?”

薄楼露出三分暴戾之色,冷笑道:

“他追来了。”

苏酥心中咯噔一声,一下子就明白薄楼指得人是谁。

她当然料想过,只是没想到,魔君冥渡来得竟然这么快!